在他降生的那一刻,我来到了朝晖国。
这一世,他生于一个普通的商贩之家,是个普通人。
我在他房门外看着还是孩童的他,心里流淌过温暖。
哪怕我因为他丧失了全部修为,哪怕我这百年从头辛苦修炼努力化为人形对我的道基有极大的伤害,我依旧无悔。
在我初生的那段日子,是他在守护着我,而如今,轮到我守护着他。如果说爱上我是他生命结束的开始,那么只要能挽回他的性命我亦愿意做任何牺牲。
第一年,我看着他成长。
第二年,我发现他身体格外虚弱。
我赶回千年寒潭,问檀香姐姐,“为何轮回转世他的身体如此虚弱,就连普通修士的灵丹都无法令其好转。”
檀香姐姐说,“轮回转世又岂是这般容易,哪怕有你的全部修为以及精血和本体作为媒介,也只能保持他的道心以及修炼根基不变。而他身体之所以虚弱那是因为逆天而行,身体受了天道诅咒,若是活不过二十五,那他必死无疑。”
“那要怎样才能根治?”
檀香姐姐眼神复杂,却是不愿意说。
我双膝跪在她的面前,已然猜到了答案,但我依旧想要檀香姐姐亲口告诉我。
檀香姐姐背对着我,走到我的出生之地千年寒潭中,她说:“茯灵,这是你的出生之地,在这里,你忍受了千年的寂寞孤苦,忍受了千年的风吹雨打方才成灵成妖,你可知道,若要他痊愈你将要付出的是什么?那可就不仅仅是修为那么简单了。”
“不管付出什么我都愿,檀香姐姐,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当年,为了保下你的性命,我只把你的修为以及精血和部分本体给予摩羯门的人,原本这也已经足够,可如今看来,由于那些老和尚想要他这一世保持上一世的天赋和悟性,而这释摩罗柯的天赋又极其逆天,他这一世的凡胎承受不住他上一世带来的因果,而这恐怕也是他们摩羯门的人没有想到的结果。”
“摩羯门的人是否会关注他的成长?”
“嗤,你以为人人像你这般傻?再说,为了因果彻底断绝,这一世,那些老和尚是绝不可能在他未成长起来的时候去关注他的,不是不在乎,而是不能。这释摩罗柯是他们摩羯门万年来最杰出的天才。他的存在,他未来的成就足以改变摩羯门现在的一切。因此他对于摩羯门来说至关重要。你最好祈祷摩羯门的人不知道如今他的情况,否则知道后,你的死期也不远了。他们摩羯门定会不择手段找到你,就连我也保不住你。”
“我的命能救他是吗?”
“你的妖心可以救他。但如果一个妖没有了妖心,也就跟死了一样没区别。”
“檀香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但在那之前,我想要再与他相处一段时间。然后,我会让他永远记住我…”
我告别檀香姐姐,再次来到朝晖国他的所在之地。
在他出生的第三个年头,我踏遍险地为他寻药,虽多次几欲遇险身亡,但我依旧谨记,只有我的妖心才能救他,故此多次在死门关中挣扎求存,不为自己,只为了他。
第四个年头,他的身体依旧没有太大的好转,我在外寻药被一修士追杀,伤痕累累之下闯入朝晖国的皇都之中躲避。
在那个皇都之中,我被一老修士所救,老修士虽击杀了那欲要杀我的修士,却受了重伤,已于强弓之末。
我说:“为什么救我?”
那老道士笑了笑,“因为我看到了你眼中的不甘和不舍。不是对生命的不舍,亦不是对就此死去而不甘,我想,你定然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未做,所以我救下了你。”
“可我是一只妖。”
“妖,也未必穷凶恶极。”说完,他的气息便衰弱下来。
我有些难过,拜谢他于救命之恩,但他却说:“若你真要报恩,便守护我的玄孙女吧,她在胎中被阴人所害,哪怕我身为一个修士也无法救她,我只需要你守护她几十年,保她在短暂的生命中安乐幸福。”
我是一只妖,却也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几十年的时光对于一只妖的确算不得什么。我点头,应下老修士的请求。
老修士看我点头应下便含笑而去。
而自那日起,我除了时常去罗柯那座小城守望他,还会时常回来陪伴守护当今的公主,也就是那位老修士的玄孙女。
不但如此,我还时常运用妖法带这个小小的公主出皇都,带她看遍人世繁华,做到对老修士的承诺。
我知道,我既是在带她看遍世间种种,亦是自己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自我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长。
时间一年年过去,罗柯开始长大,在他六岁那一年,他遇见了一道士。那道士说他有一劫,让他一路往帝都而来。
我自是知道那是什么劫,所以并没有阻止。待他来到半路途中,我才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一世,我想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与他相遇。
在相同的地方,以相同的模样。
他抬头,愣住,我展颜一笑,心里却有些悲哀。
我曾记得,他说过,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心便为我跳动,那么这一世呢?
我跟随他走走停停,说着一些毫无意义的话,好似想把一辈子的话说完。
我对他说,“茯苓,我们去别处走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这个世界,你一定从未出过远门吧。”
他笑了笑,说,“好”。
这一世他虽不似我们初见时那么强大,那么耀眼,但却依旧温柔。
我牵起他的手,带他来到我的生长之地,去过许多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我把自己的本体偷偷放入他的吃食,望着他在好转的身体,眼底有温柔流过。
快乐的时光容易让人觉得短暂,更何况只是半年这么短的时间。半年,对于我而言也就如一眨眼。
我看着他眼中对我渐生情愫,知道时间已经到了。
我与他分离,然后在皇宫中相遇。
在相遇之前,公主对我说:“茯灵,我喜欢他,我想要嫁给他。你帮帮我。”
我看着公主希冀的眼神,说:“好。”
为什么会答应公主?因为我答应过那老修士,要让公主一世安乐幸福。
如果这是她认为最幸福的事,那我成全她。
因此,在皇宫中,我撮合他和公主,因为我知道他不能再次爱上我,也知道一件事实,那便是他也永远不会喜欢上那个公主。
但那又如何呢,在这个世界上,太多的凡人都误解了爱与不爱,喜欢与不喜欢,都认为那淡淡的喜悦便是爱,那淡淡的好感或是感动便是爱。
我只需要让他们在一起,让罗柯忘了我,让公主觉得幸福便可。
时间又过去了几年,那一年,罗柯大婚。我与他告别离开皇都,因为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离别前,我集我体内所有精华,化于我半截本体中。我把这半截本体砍下,交与公主。
我告诉公主,每日取下一点给罗柯吃,这样他的身体才可以慢慢好转。
公主知道她自己的命运,我也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爱着罗柯。所以我把那半截本体交与她,她一定会按照我的交代去做。
我最后望了一眼罗柯所在的方向,随后才真正离去。
我需要演一场戏,为了让他永远的记住我,也为了他能够回到修真世界,做回那个高高在上的佛子。
我让檀香姐姐帮我到摩羯门交代清楚,告诉摩羯门,我会帮助罗柯回来,但是却不可把我的一切告知他。
摩羯门自然无异议。不管是不是一场戏,他们都不会让罗柯恢复上一世的记忆,也不会把我的分毫信息告诉他。
几年过去,一切准备妥当,我收到了公主的来信。
我应约而来,在见到公主的时候还看见了他。
几年过去,他的身体在我的本体调理下已然好转太多。如今他在凡人国度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几年的官场令他更显成熟与风度,恍然间,我好似看见了上一世罗柯的模样,那样耀眼的姿态。
我低下头笑了笑,心中已然没有遗憾,接下来的事,只需要等待时机便可。
公主把我叫到一旁,避开了罗柯。
公主挺着身孕,跪在我的面前,她说:“茯灵,我知你因我太祖父的原因而一直保护着我,在我童年的时候给予了我美好的时光。如今我有最后一个请求,此请求过后,你与我太祖父之间便两无相欠。”
我勾起唇角,已预料她的目的,作为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妖,如果连一个凡人的想法都无法得知,又何称为妖。
我说,“是何请求。”
公主说:“杀了我。”
我:“杀了你?为何?”
公主:“因为我知道,我活不下去,我也无法撑到这个小孩的出生。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我感受到隔墙等待的那位公主贴身侍女,再回想到之前公主与侍女的对话,心里微凉,我眼睛微闭,我说,“好”。
然后,我亲手杀了公主,抓出她肚子里原本就已经是死胎的婴孩,耳朵听着那侍女慌张跑去寻找罗柯,心突然沉淀了下来。
想必公主从未想过,我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在她身上留了一丝神识,所以她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她也许也从未想过,她腹中的胎儿是个死胎。罗柯轮回的这一世,连他自身都难保,又怎么会有后代。而凡间的医者又能看出什么。
是什么改变了这个原本单纯善良的公主,改变到她在不知腹中婴孩为死胎的时候依旧拿着他的性命以及自己的性命来让罗柯恨我。
但是,如果这是她所希望的,我愿意成全,就如她所说,此后,再不欠她或是她的太祖父。
再者,谁又能说这不是我一直等待的时机呢?
如果让一个人永远记住另外一个人,如果无法是爱的话,那也唯有恨。
我不甘心他就此把我全部忘记,哪怕他只是恨我也好过全无记忆。
我看着他猩红的双眼,笑了笑,然后离开。
接下来,我只要等待他回归摩羯门,等待他成长便可。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不出我所料,他回到了摩羯门,再次成为了新一代的佛子,只是这次,他有了全新的名字,他叫释摩安加。
这次,他更加的强大,他满世界的追杀我,只为报仇雪恨,我知道我不敌他。所以被他抓住亦无意外。
意外的是,他没有当场把我击杀。反是把我关押在了摩羯门的地牢里。
摩羯门的弟子虽然被下了封口令不许提及我的事,但想必也能猜到我是谁。
我在牢中日益被折磨,但却不恨。因为这是我因得的。
只是,看着罗柯那双仇恨厌恶的眼神,我的心依旧刺痛,依旧难以安然接受,但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一晚,檀香姐姐悄然来到我的牢中,看着快要死去的我眼神复杂。
我虚弱笑了笑,说:“檀香姐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等我死后再悄然拿走我的妖心么…”
檀香姐姐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吗,让他恨你,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反正都是死,与其在他脑海中无法存在半点记忆,倒不如让他恨我,起码,往后的日子他会记得我…”
“他不会没有关于你的半点记忆,他会再次爱上你。茯灵,你还不明白吗,就好似他是你的情劫,你亦是他的情劫,他注定会爱上你…”
“正因如此,我才不得不这么做,他不能爱我,否则轮回一世又有何意义。”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傻的妖…”
“檀香姐姐,你不用再多说,现在就把我的妖心拿走吧,我已撑不了太久了。妖心拿走后交给摩羯门的长老,这样,他这一世便不会再有问题,他身上的劫也会渡过…”
檀香姐姐眼神复杂,她问:“值得吗?”
我笑了笑,说:“这是我欠他的。”
欠他的命,欠他的情。
檀香姐姐不再多说,运用妖法取走了我的妖心。随后离开。
妖心取走,我全身的力量开始溃散,我眼神空洞的望着大牢的底部。隐约中好似听到了檀香姐姐说:
“到底谁欠了谁……”
我笑了笑,心想,爱,又怎么能说谁欠了谁。
最近状态太糟糕了,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