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新京城中一间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宅院之内,寒冰面色凝重地将手掌从仍旧昏迷未醒的古凝的膻中穴上收了回去,然后又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水。
立在一旁的沈青萝,连忙俯下身去,替古凝重新盖好被子。
她神色黯然地抬眼看着寒冰,语声低沉地说道:“听大夫说,他的椎骨有两处受损,内腑也有多处破裂。即便以后能够清醒过来,恐怕在很长一段时日之内,都无法再起身行走。”
寒冰默默地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这几日我会定时给他输入真气,护住他的心脉。而治疗方面的事情,便请青萝姑娘多费心了!”
沈青萝的明眸在寒冰那张略显苍白的俊美面孔上轻轻扫过,微叹了一声,道:“寒冰公子请放心,青萝所找的乃是新京城中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把古凝治好的。只是你这般接连消耗内力,恐怕对自己的身体也会多有损伤!”
寒冰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随即便转移了话题道:“不知那位给令兄治伤的大夫,可曾将沈统领给救醒过来?”
沈青萝摇了摇头,脸上却未见任何担忧之色,“公子既然说过,要让哥哥他不会受到这件事情的牵连,那便自然要把功夫做足,让任何人都看不出你是有意为之。”
“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一点即透!”
寒冰的星眸中不由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独笑穹是第一个查看过令兄伤势的人。既然能够骗过这位赤阳教主,其他寻常的大夫自然也可轻易骗过。
令兄其实并未受到任何内伤,我只是将一道真气注入了他的穴道,让他的伤处出现异常的淤血肿胀,看上去似是遭到了重击,以致一直昏迷不醒。
而那道真气在几个时辰后就可自行消散,估计天亮之前,令兄便会醒转过来。”
沈青萝却轻蹙着柳眉道:“我倒是希望哥哥他能够多昏迷上几日,就此避过因这件事而掀起的一波惊涛骇浪。”
“令兄早已置身于漩涡之中,躲得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公玉飒颜此次仍有脱罪的机会,而令兄应该就是他脱罪的借口之一。”
听寒冰如此说,沈青萝不禁点了点头,道:“公子所言确也在理。囚车虽是在暗卫司手中被劫,但忠义盟的人能够安然逃出城去,其中确有禁卫军失职之责。”
“若真要追究起失职之责,恐怕就连独笑穹都会被他那位亲传大弟子给咬上一口!”
寒冰嘻嘻笑着,话中尽是幸灾乐祸之意。
“说起来,寒冰公子的这一计确是高明之至!不但救出了忠义盟的人,还留下了如此大的一个烂摊子,足以让太后和皇上都感到焦头烂额了。”
说到这里,沈青萝的美目不由轻轻一转,带了些探究之意地问了一句,“寒冰公子是从一开始,便打了毁去那座天桥的主意吗?”
寒冰老实地点头道:“确实如此。只不过最初时,在我的计划里面并没有古凝,更没有令兄。
所以我所打的主意就是,直接将天桥毁掉,彻底堵住天桥街这条路线,逼公玉飒颜不得不走城南长街。
因为相对而言,在城南长街劫囚,要比在天桥街的把握更大一些。而且,事后从南城门撤走也更方便和更安全一些。”
沈青萝若有所悟地接口道:“怪不得你最初将比武的时间定在了辰时正。一来是为了不引起公玉飒颜的怀疑,二来就是要赶在囚车从暗卫司出发之前,便将天桥毁掉,以此阻断天桥街这条路线。
但你就不怕公玉飒颜在得知天桥被毁的消息之后,出于安全考虑,取消处决忠义盟密谍的行动?”
“以公玉飒颜的奸狡与自负,他是决不会轻易取消这次处决行动的。在得知天桥被毁的消息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应该就是如何为自己脱罪。而脱罪的办法总共有二——
一方面,尽量将罪责往我和令兄的头上推。另一方面,就是赶紧立下一件大功,将功补过。
公玉飒颜一直为自己所想出的那个诱敌计划沾沾自喜。虽然没能用此计将忠义盟的人引进暗卫司中,但他仍可以在押解囚车的时候再次尝试一遍。
依然是真假两辆囚车,但可以一前一后走同一路线。先用假囚车诱敌并杀敌,然后再把真囚车押送到法场。可谓是一举两得。
此计若是成功,他这位总司大人在皇上和太后的面前,便都能够有所交代,再不用去担心会因天桥被毁之事而受累。”
“不过,若真是按照你最初的那个计划执行,救出那些忠义盟密谍的可能性,恐怕只有一半。
走城南长街时,公玉飒颜肯定要亲自押解真囚车走在后面。而一旦前面的假囚车遇袭,情况危急之下,他很可能会马上下令杀掉那辆真囚车上的人犯,然后再调头逃走。除非——”
说到这里,沈青萝看了一眼寒冰,“除非你能及时赶到。但你应该很清楚,只要自己一离开天桥,必然会遭到包括独笑穹在内的各方高手的偷袭,甚至是围攻。
而你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掉所有这些对手,应该极为困难。这也就意味着,你不得不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
为了救几个与你并无多大关系的忠义盟的人,你让自己承担如此大的风险,甚至很可能还要为之付出伤亡的代价。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没有值与不值,只看该或不该。”
寒冰将目光转向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古凝,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当时我没有急于去杀掉那些偷袭我的杀手,而是盯紧了独笑穹,古凝便不会伤在他的赤阳掌之下了。”
“只因你并不能未卜先知,提前预料到公玉飒容会去救自己的兄长。而你可能更加想象不到,独笑穹会为了自己的这个徒弟,宁愿放弃一个杀掉你的机会。”
沈青萝突然叹息着摇了摇头,“其实这世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所放不下的人。独笑穹为了公玉飒容,宁愿放过了你。而你不愿放过那些偷袭你的杀手,不也是为了洛儿姑娘吗?”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没有说话。
沈青萝却是对他莞尔一笑,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时我在现场,自然看得十分清楚。后来现身带领囚车回转的那个人,就是公玉飒颜真正的心腹田康。他在那里出现,肯定是奉了公玉飒颜之命,指挥那些杀手对你进行袭击。
如果你当时不先把那些杀手解决掉,而是让田康将他们与囚车一起带走的话,那负责劫囚车的洛儿姑娘,就会面临很大的危险。”
寒冰不禁尴尬地咧了咧嘴,苦笑着道:“所以说,再周密的计划,都难免会有疏漏之处。而我最大的疏漏之处,就是没有像姑娘你这样,能够看清楚人心——公玉飒容的、独笑穹的,还有我自己的。”
“那只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以算是半个局外人。而如今,我把自己也完全卷了进来,恐怕从此以后,还没有公子看得清了……”
沈青萝的目光停留在古凝那张苍白而沉静的脸上,话语中仿佛带了些无奈,但声音里却又不自觉地透露出一种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莫名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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