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脱胎而出之后,为什么却更像是永远的存留在了那个逐渐沉寂的里?
“我很想你,尤其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想要与我说话,你是我人生里惟一一个不解之谜。”时天宇如此深情的想到,然而他只能用沉默来回敬自己实际上又聋又哑又盲的个人处境。
在母亲那里,时天宇是一个反复被取消了的他,在长年与常年的公允状态下,在学校与家庭之间来来回回,就像一个常年重复作案的凶案现场,即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从来没有任何人发现过。
接下来时天宇对夏梦的接,迂回而不停地长时间间断,表明他还很傻:他是一个没有人放过他,可能连他自己也不肯放过他自己的人。
“我来到这个城市,是因为另外一个人。也就在我来到这里的同一年里,她自杀了。那年我才9岁。”时天宇很想开口对夏梦这么解说他自己,既然在他的世界里,他总算为自己和她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他却无法真正开口说话。
“自那之后一直到现在,今年我已经37岁了,可是漫长而短暂得如同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二十八年里,我再没有在真正意义上亲近过任何人、任何城市,哪怕是我的出生地。没有她,我没有了家乡。”
又或者说,死亡之地成为了时天宇的一切,母亲铺天盖地的遮盖了他的整个世界,除了现在这里,他和夏梦所在的单独的这个世界里。
他在这一年里,帮助他自己进入了警察学院,在犯罪心理学的情绪领域,专攻自杀危机、杀人动机与情绪障碍。
时天宇对人没有感觉,这也就保证了他的专业性:他的一切都是黑乎乎的,在黑色的暗流里荡漾,连他自己也成为暗流本身。
时天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同时,他能够敏感地体会到任何人的任何情绪变化,甚至不需要主动去捕捉,或者出于需要被动去接受,一切都在直接感应里自然明了、本然展现。
然而时天宇明白,他从来一无所获:他总是赶不及,也事事来不及,他做得越成功,他自己就越失败,因为那个他想见到的她已经走了,而他无从接受。
此后,时天宇更像是一个无生命体,寄居或覆盖了他原本的生命,即使无从取消他自己的本原,他自己的本原也没办法抹杀掉这样一个无生命的他。
时天宇就像这响晴的天蕴含着异常的刚勇,一切都凝固了,包括时间与空间,同时却又随时随地准备着融化掉。
时天宇被定格在她死亡的瞬间。她是他四姨:一个无论他提不提及、都与他形影相随的人,其实他只是在九岁之前见过她四到五次,通常是在暑假里短短的十几二十天。
从得知他四姨死亡通知的那一刻开始,时天宇就觉得他的人生里总是赶不及:无论他遭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他来不及感受,他必须要集中精力去想接下来怎么做;
无论时天宇获得什么样的成就,他来不及享受,他得马上去了解接下来的未知会带他走向什么样的方向;
无论时天宇体验到怎样的失败与压制,他来不及反应,他必须要了解为什么他蜷曲于这样的处境?否则他始终是危险的:见不到四姨、失去她与赶不上他自己。
他在18岁那年里的某一天,下课后走在地铁的人潮里,当经过一处正在装修的门面时,没装修好的店面前盖着巨大的塑料幕布,上面写着个大字:本店装修,敬请期待!
那叹号粗壮的字体,如同打在时天宇背部上的一根巨棒,他的眼泪流了下来,他不得不仰起头,试图用眼窝涵养住那些泪水,然而它们还是滑落下来、不间断地,滴落他的胸前黑色棉布t恤上。
时天宇终于、也是第一次承认,四姨走了,她已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只是他并不知道,他错得那么离谱;
时天宇花费了全身心去记住他四姨,尤其是她生前的模样,试图用尚存温暖的**来来包裹住冰冷的死亡,以使意外无机可乘:他在她辞世那一刻停留下来,彻底停滞,再也不肯看任何人一眼,包括对他自己。
就这样,时天宇背叛了他四姨的同时,也彻底背离了他自己。这次他也算是完全顺了他妈妈的意:自从他四姨死后,到他成年的第一年里,他终于自动接受了他的活该与该死,任凭凌。辱与打骂如雨点一般毫不吝啬地时不时不期而至、一旦触发,酣畅淋漓,而他自己却对此袖手旁观。
时天宇是悲伤的悼念者,也是加深他自身悲伤的罪魁祸首。
当时天宇遇见夏梦的时候,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知道他好想说些什么,同时他根本无从说起。
时天宇停留在原地未动,惟一一个认识他的人已经走了,他既不能追随她,却也离不开她,这和他无法从他妈妈身边离开一样,是血缘里规定好了的,哪怕陷入无休止的折磨。
即使后来他成为了不死人,又能怎样呢?这些积习一直保留在了时天宇的身体里面,使他不想看见的夏梦与她不会看见的自己最终终将显现,这时的他们,将以何种面目相对。
时天宇不想夏梦看到这样的自己,就像她从来未曾看见过这样的他一样:在创造了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居然就是这样跪在地上,匍匐、嚎叫,乃至于嚎啕大哭。
时天宇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多久,对他来说仿佛无穷无尽。然而这样的他做了这些之后,与夏梦无颜以对。
时天宇不知道怎么说:夏梦就站在他面前,而他却像站在他出生以前,他只能像在他出生以前那样来爱她: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同时,什么都得有,什么都得是,就像时天宇无论怎么烂贱也拼命保持自身力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