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黎仍未发觉自己已经被拆穿了,半支着身子佯装咳嗽:“顾某今日甚是难受,胸口疼、脑袋疼、浑身无力。”
温明言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继续替他擦了擦眼睛周围,光洁白净的绢帕很快就被染黑了一大片。温明言将手帕摊开在他眼前晃了晃,尤为刺目。
顾黎宛若一块磐石,一动不动。
“不可理喻。”温明言扔下绢帕,起身离开。
“言妹妹!”顾黎掀开被褥,立即从床上跳下,一把扣在了离去之人的手腕上。
温明言被大力牵扯住,差点一个趔趄,此前所有的担忧与愧疚都化为了愤怒:“堂堂尚书大人竟用如此手段欺骗一个女子,令人钦佩啊!”
顾黎正色道:“我没有骗你。”
他的力气极大,箍得温明言的手腕泛红。大抵是发现了她的不适,顾黎松了几分力道,却是不愿放手:“我想见你,每日都想,可你大哥视我如仇人,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温明言气极了,眼眶微红,垂眼凝视某处,沉默不语。
她不挣扎亦不说话,却是十足地生气模样,这点脾气和温明朗如出一辙。方才还占据着上风的顾尚书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犹豫半响,他试图将眼前之人拉入怀中,却被她猛地推开,头也不回地离去。
“小姐,你怎么了?”
外边传来了海棠的声音,疑惑而又担忧。
她应是没有回答,海棠又追问了一声:“到底发生了何事啊小姐!”
府里那群极度配合他的奴才一个叠一个地往屋内探出脑袋来,待顾大人的视线扫过这边时,即刻哄散。
本来就受了伤,还要在心尖上插一刀。
眼见着就要成事儿了,这下又给打回了原形。
哎……
·
晋王妃省亲归来,段氏无疑是最欢喜的那个人。
自从晋王来府中提亲之后,老太太待她这个妾室便与以往有所不同了。
只是待她再好,老太太也不会将太傅府掌家的权力移交给她,这一点段氏心底还是挺清明的。于她来说,斗不斗得过柳氏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自己的女儿嫁得好,便足矣。
在温明姝省亲之前,段氏就叫人赶工做了几套裙襦,款式亦是京中小姐所钟爱的,广袖长褶,飘然若仙。
她是在腊月之际重生到了这么个备受娇宠的小姐身上,隆冬的裙袄裘绒繁复紧锁,是她上辈子见都没有见过的富贵,单是领口上的那层绣线就够她吃一个冬了。开春之后,半夏从橱柜里翻出来的那些衣裳更是令她爱不释手。
以前她在县城偶然见过县令大人的千金穿过此类衣裙,只是袖子比较窄,款式与这位四姑娘的有七八分相似,漂亮极了。
一眨眼,她也是个能穿自己所喜爱的衣物的娇人了……
捧着段氏送她的裙襦,温明姝感动得热泪盈眶。
段氏无奈地笑了笑,将她手中衣物拿过放置一旁,拉着宝贝女儿在贵妃榻上坐定,问道:“明姝,殿下待你如何?”
温明姝愣了一下。
此刻房中无旁人,若是半夏在此,她必是会说“殿下对我家姑娘好着呢”。
见她沉默,又想到方才在饭席上萧翊对她的体贴,段氏不仅犯惑:“殿下待你不好吗?”
莫不是省亲时做给老太太和老爷看的?
温明姝这才反应过来,握住段氏的手甜甜一笑:“母亲多虑了,殿下待我极好。”
段氏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你们可有圆房?”
她这一问,不由让温明姝想到了那晚他的蛮横,小脸登时变得通红。
应该是圆房了。
段氏彻底将心收回了肚中,道:“殿下既然待你不错,你就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替他育个一儿半女的,你这王妃的地位便无人能撼动。为娘虽希望你过得好,可有些话不得不提前跟你说一通,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实属正常,若他/日殿下要纳个侧妃什么的,你万不可给他脸子,更不能阻止他。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你若顺了他的心,即便他有心纳妾,还是会对你留有几分情意的。”
他要纳便纳就是,纳几房都无妨,生孩子这种事也一并让那些侧妃承了去,她才不会理会这些呢。
温明姝无所顾虑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母亲的教诲,明姝谨记在心。”但面上还是如此应付了段氏。
按照一般的规矩,夫妻二人同在外做客抑或是回女方家时,夜里入睡时则应分房而卧。萧翊被安排在了客房,待几名伺候他更衣的婢女退下后,屋内就空荡荡的了。
抱了几个晚上的人突然不在身边,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眼下,他只能独自睡去了。
亥时左右,有一名与这夜色相仿的人影纵身跃上了太傅府的屋顶,避开夜间巡守的院卫,蜻蜓点水般穿过那片已经抽/出青叶的梅林,直奔向福安楼。
温明言已经睡下,海棠在耳房收拾了一遭,边打着哈欠边吹了灯,随后迅速地钻进了被窝。
福安楼唯一的一点光源就此终结。
那黑衣人在屋顶蹲了半天,待到四周都寂静下来了,这才一跃而下,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卧房外的廊台上,稳住了左右欲倒的瓷制花盆。
这样的动静与夜里刮过的凉风无异,不足以惊动熟睡的海棠。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虚掩的窗扇,两腿一蹬便跳进了屋内。近来天气极佳,夜里繁星漫天,月亮虽是残缺,但仍能发出微弱的光亮,依稀可辨别屋内的布局。
在玄关处徘徊片刻,黑衣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温明言的床前。现下正值暖春,厚厚的绒被也在前几日给换成了丝绵薄褥,保暖而轻巧。
温明言的身上仅有一只白色绣有腊梅的肚兜,薄如蝉翼的纱衣并不能遮挡住什么,一个侧身,雪白的香肩便露在了被褥之外。在床前细细观赏的黑衣人被此情此景震慑住,双目睁圆,立马捏住鼻孔,将快要冲出来的温热给生生堵了回去。
太香艳了!
他捂住嘴,因为太过激动,被口水呛住了,不受控地咳嗽起来。
但很快就闭了嘴。
可还是晚了。
温明言动了动眉梢,徐徐睁开眼,正见自己床前蹲了个黑乎乎的东西。
“啊……”
她的惊呼声还未出口便被人用手给捂住了,温明言吓得六神无主,手脚并用地对闯入屋中的贼人又打又踹。
感觉到手上有湿热的东西划过,黑衣人立马开口道:“言妹妹,别哭,是我!”
说罢摘下面上罩巾,露出了一张俊逸的脸。
见是顾黎,温明言哭得更加放肆了。
没想到堂堂刑部尚书,居然做了采花贼!
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一世清白,会葬送在他的手里。
“哎呀你别哭啊……”顾黎的心被她哭得七零八落的,立马松开了手解释道,“我只是来看看你,绝无他心。”
视线挪到胸前那方凸起的肚兜处,情不自禁地滑动了一下喉结。
虽是黑灯瞎火的,可温明言很明显感觉到有抹灼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意识到什么后,立马缩回床角,以被裹身,唤了一声海棠。
室内鸦雀无声。
“你把海棠怎么了?”她问道。
海棠警觉性极好,平素只要她有一点点动静,那丫头立马就会在外头问一声,可现下她这般叫唤都无人应答,顿时便将矛头指向了眼前的男人。
顾黎咧嘴笑道:“封了穴位,免她打扰你我,无碍的。”
温明言的身子微有些颤抖。这个人穿得此番模样,又是踏夜而来,定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若他是为了报复大哥而如此对待自己,那也太过小人行径了。
“顾大人,你乃状元出身,饱读圣贤书,趁夜入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房间,是否太过欠妥。”
此人武功甚好,她一个只懂文墨的女子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此时若惊动家里的人,传出去了定会叫人笑话,不论是她的名节还是父亲的名声都将被毁。
若是与他周旋,兴许还有机会……
顾黎掏出一个火折子,搜索半响后点燃了床头的那支蜡烛,待见到她的面容时解释道:“你莫要担心,我真的只是来看看你的。白日里一别,我甚是思妹,夜里辗转难眠,故而折身至此,现在得以一见,我很宽慰。”
温明言的脸上尤有泪痕,两只澄澈的眼睛水汪汪的,看得人心湖翻涌。
她冷哼一声:“穿得这般,又趁夜而来,顾大人与那采花贼、登徒子有何异?”
顾黎扬唇,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妹妹这般说,我也不介意做些采花贼所为之事~”
“你……”
她生起气来的模样比端庄之时还要动人,顾黎趴在榻沿盯着她,乐不思蜀地说道:“言妹妹,我想娶你。”
温明言大惊失色。
她所倾慕者,必是文采飞扬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皆成儒雅之姿,无须甜言蜜语,本分正值,如此足矣。
很明显,除了文采之外,这顾大人没有一处与她所企盼的相符,反倒是集虚浮、浪荡、轻薄于一身。
温明言不悦道:“小女子要休息了,顾大人请离开罢。”
顾黎笑嘻嘻说道:“我想和言妹妹同床共枕~”
“你怎的如此下流!”
“面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若不下流,那便不是个男人了~”
顾黎仿佛是在等待品尝一餐佳肴似的,嘴唇舔了又舔。
她夜里入睡穿得极简,薄被之下几欲□□,顾大人轻薄无礼,即便是位列九卿也难保他不会做些什么出阁的事来,且九卿之中本就有作风不检点之人,如此一想,温明言又想哭了。
大哥……救我……
就在她思忖的瞬间,顾黎忽地起身跪在榻上,往这边慢慢挪动着。
“你要干什么?!”温明言惊呼,“救……”
然而话还未说完,她便觉得自己浑身都动弹不得了,嘴唇还保持着努力呼救的样子。
顾黎撤回双指,闭着眼在她颈项处深深地吸了口气,淡淡地说道:“你好香啊~”
温明言定定地凝视着他,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