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眨眼就到了高考期间,全市的考点学校都有武警戒严,进校的考生们有紧张的也有轻松的,而等在校外的家长们,更是各种表情各种反应都有。
这场全民瞩目的“盛宴”,怎么会少得了各路媒体呢?除了当地所有的电视台报社杂志社之外,还有各网站的记者,甚至连直播间的播主也没放过这种热点话题,一个个拿了手机蹲在校门外就开始巴拉巴拉的做起直播。
巧合的是,司郑郑和舒南与又被分到了一中,同行的,还有官小乔。
起初舒南与还害怕两人再掐起来,尤其是司郑郑,这些天怎么瞧她都像是火气未散。于是他从第一天开始就提心吊胆,但直到高考的最后一天,两人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哦,除了不说话以外。
当天下午等着考生们考完最后一科时,舒南与实在受不住外面的酷暑了,溜到小卖店买了一袋子雪糕和冰镇饮料,回来之后献宝似的往司郑郑跟前一递,说:“买的全是你喜欢的香草味,饮料也是你最爱的可口可乐,怎么样?是不是超感动?”
“感动感动。”她热得快自燃了,敷衍地回着他,从袋子里掏出两块雪糕直接贴到了脸上,冰凉的感觉瞬间从脸部漫向全身,舒爽无比。
舒南与也拿了块雪料吃起来,无意间看见官小乔,她当时热得双颊出了两团红晕,眼神也有些迷离,像是马上要中暑一般。
他有些为难,想了想,试探的问司郑郑:“我去给官小乔也送点?”
司郑郑抬眼看他一眼,没说话,转头将目光转向官小乔那边,顿了片刻,最后道:“又不是我花的钱,你想送人还是喂垃圾桶跟我也没关系。”
见她这个态度,舒南与心里有了底。他拿了两块雪糕过去,趁官小乔不备,直接贴在了她的脸上。
官小乔一个激灵,精神也清明不少,抬头朝他望过去。
“吃吧,别真中暑了。”
舒南与笑得明朗,两颗小虎牙在阳光下闪着润泽,看在人眼里,格外舒心。
官小乔呆愣地接过雪糕,见他又回去后,偷偷地向那边打量着。
半晌后,她拆开包装咬了一口,莫名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下午5点整,高考的最后一门学科结束,一中的大门缓缓打开,陆续有考生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有开心的有沉重的,有的甚至还哭起了鼻子……
司郑郑他们调整好机器,准备开始采访考生。
而就在这时,校内突然传来了一阵重物坠地的闷响!
——砰!!
紧接着,四周响起了阵阵尖叫声!
“啊啊!!有人跳楼啦!有人跳楼啦!!!”
周围瞬间变得嘈杂又混乱,校外的人急忙的向学校里探头望着,而校内的人又吓得很想冲出来。
一时之间,校门口乱成了一锅粥。守在门口的武警们都纷纷上前,意图维持秩序,但却也抵不住混乱的人流。
司郑郑和舒南与都一脸惊讶,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趁着人流混乱之际,悄悄从旁边混进了校园内,官小乔紧随其后。
走近事发地点时,就听见有人在喊:“这是刘一帆啊!是六班的刘一帆!”
司郑郑的心里“咯噔”一下,耳边的嘈杂声也忽近忽远,脑子乱烘烘的一片。
她还没来得及再调查他打同学的事呢,还没来得及和他聊一聊呢,这怎么就跳楼了?
她疾步上前,大力地拔开人群挤到了最中央,心里一直默念着,千万别是他……千万别是他……
但让她失望了,地上躺着的人确实是刘一帆。
他瘦弱修长的身子仰倒在地,脑后有一小滩鲜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司郑郑心里有些发怵,那种害怕的感觉几乎是她以前没有过的,她缓缓走上前,刚想弯腰时,忽然被人大力地推到了一旁。
她直接踉跄倒地,手肘拄在水泥地面上,磨掉一大块皮,火辣辣的疼。
“郑郑!!”
舒南与这时也挤进了人群,正巧看见司郑郑被推倒地,一时又着急又心疼,赶紧跑过去扶住她。
“摔到哪了?有没有伤骨头?”
司郑郑摇头,视线朝那边看过去,发现刚刚推她的人,竟然是时牧!
时牧这会儿正拿着手机打电话,他沉着脸,表情严肃中带着急切,“对,市一中,学生应该是从三楼坠下来的,现在头部有明显戳伤,神志昏迷,麻烦你们马上派救护车过来!”
时牧学过急救措施,但也不敢冒动,现在刘一帆呼吸脉搏都很浅,内脏很可能也有出血的情况,贸然移动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舒南与这时也瞧见了他,眉头皱得很深,问司郑郑:“刚刚是他推你?”
司郑郑没回,吃痛勉强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时牧跟前。
“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下意识却又想过来,所以站定后吞吐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二。
时牧一直垂眼看着刘一帆,下颌绷得特别紧,眉头也轻皱着。
半晌后,他扬头看向她。
傍晚昏黄的夕阳晒在他清俊的脸庞上,散开一片暖意,但他的表情却是冰冷的。
“这就是你想要的‘恶人有恶报?’”
一字一句,像惊雷闪电一样,狠狠砸在了司郑郑心头。
这时,周围忽然响起了议论声,不知是谁先说起了前几天午夜档的那条新闻。
“之前那条新闻我看完就想骂街,刘一帆明明是被欺负的!他一直都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那帮记者怎么颠倒黑白呢?”
司郑郑脑子“嗡”的一声响,明明是酷暑炎夏,但那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像坠入了冰窖一样。
救护车赶来的时候,也带来了大批闻批而来的记者们。
那些人和原本就被拦在校外的驻校记者很默契地组成团队,想一起抗争门口保安与武警的阻拦。
因为必须给救护车开辟出一条通道来,不可必免的,学校的大门再次被打开,那些记者像是玩游戏找到了bug一样,兴奋地跟着救护车一起都跑了进去,有的运气差的被拦下了,但却是极少数。
他们一拥而上,赶在医疗队伍下车前将事发地点围得死死的,闪光灯与快门声瞬间齐发,那一小块天地间霎时亮得刺眼。
也不知是哪家的记者,这时忽然拿起话筒对着摄像师的镜头开讲,她一脸认真郑重,说:“观众朋友们,我现在就在一中现场,大家可以看到,这里已经围满了考生和家长,而他们中间就是此次自杀的高三考生,据我刚刚采访调查,此次应是该考生考试失利导致的一次悲剧……”
那记者还在继续讲着,但一旁的司郑郑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瘸着腿快速地走到那记者身边,一把打掉了她的话筒。
话筒“咣”的一声落地,惊住了那女记者,她扬头怒视司郑郑,说:“你有病吧!”
司郑郑气势比她还强,吼道:“你他妈才有病!孩子的成绩都还没出来,你未卜先知啊就知道他考的不好?再说你明明才赶来这里,话都没问过旁边的人,就一口咬定是考试失利?失利你祖宗!!”
女记者被她当众质疑,脸色非常不好看。这时围观的人也都纷纷看了过来,眼神都带着嫌恶,一时让她的脸又一阵红一阵白。
她脑袋一扭,说了句“懒得和你这种疯子计较!”后,就带着摄像师去了别处。
这时救护人员从车上赶下来,有两名男大夫抬着担架,前面开路的是一名女护士。
“让一下!让一下!”
人命关天,此刻倒没人再出什么妖蛾子,刚刚一直在拍照的记者们也都纷纷自觉的让路。
两个男大夫将担架放在了刘一帆身旁,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时牧这时也起身给他们让了位置。
他没有走远,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薄唇轻抿,面无表情。
而一旁的司郑郑此时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刘一帆,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她总觉得胸口很闷,一直想吐。
刘一帆被抬到救护车上时,地上还留着一滩血,暗红色的,看着就非常压抑。四周的记者也都注意到了,又拿起相机纷纷拍了起来。那滩血渍顿时被淹没在一片白光之中,司郑郑一直看着,最后还是没忍住,扶着树吐了起来。
舒南与一直陪在旁边,满脸的心疼,最后见她像是吐痛快了,就赶紧说:“我去给你买点水漱口,你在这等我啊!”
没等司郑郑点头,他就赶紧跑去了校内的小超市。
这时,忽然有两个直播的播主追到了救护车跟前,跟医生询问起刘一帆的情况。
其中一个问得特别露骨:“医生,这孩子还有活着的可能了吗?”
医生当时一直对刘一帆进行固定,有些不耐地回:“能不能活着现在我也说不准啊!得回了医院做了抢救才知道!”
那两个播主一脸了然,也不再纠缠,转头都对准了自己的手机,纷纷开始了报导。
“据急救医生分析,此考生生还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很可能……”
“我刚刚了解到啊,孩子的生命体征已经非常虚了,医生判断,他应该是挺不过去了……”
这两人一唱一合,说得非常逼真。司郑郑在一旁看着,心里的火气又大了。
她不管不顾的上前,狠狠地拍了他们两个的手机,接着又双手同时用力,推得那两个播主皆是向前踉跄了几步。
“医生什么时候说孩子可能挺不过去了?!你们他们是聋吗?医生刚刚说的话听不见?!所以才自己在这里编故事?!”
显然这两个播主都不是善茬,她们刚刚看司郑郑就很不顺眼了,心想明明大家都是来跑新闻的,谁不知道这行的猫腻啊?她清高什么?
所以这会儿见她又惹上了她们,心里的那股烦躁再也忍不住了。
“xx台实习记者……”其中一个播念着司郑郑胸牌上的字,冷笑,“你到底算什么啊?区区一个实习生在这里和我们吆五喝六?知不知道我们做直播多久了?我们跑过的新闻比你多的多!轮得到你来质疑我们吗?!”
“就是!大家都是来追新闻的,根本井水不犯河水,你凭什么管我们怎么说啊?”
司郑郑咬牙,“你们这也算新闻?编故事的能力这么强,干嘛不去写啊!没有仔细求证过的事实,也敢这么胡乱的报导?”
她这话说完自己都愣了,脑海中瞬间回忆起那天在小超市里,时牧将她按在墙上时说过的话。
她神色一紧,偷偷朝他看过去。巧的很,他当时也正在看她。
残阳如血,薄薄的一层罩在了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与她对着的目光不轻不重,但却莫名的让司郑郑觉得非常难受。
那两个播主闻言也没罢休,继续说:“你装什么清高?你们那行的现状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平时不把事情搞大一点,谁会?!现在这次,如果只说普普通通跳个楼,然后还没什么生命危险,这种事有人会看?!”
另一个人附和,“对!新闻只有有人看才有价值,不然就是垃圾!”
她们的话一字一句像重石般都打在了司郑郑心头,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竟然发现,她们的观点,从某种角度来看,竟然也是她曾经想过的。
这让她整个人都惊住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仿佛再任何狠话,都像是在打自己耳光。
她快受不了了。
而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带着沉冷和讥讽。
“恕我直言,你们比那种新闻更垃圾。”
说话的是时牧,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认识他,那两个主播虽然不是正经记者,但经常混迹网络,也都对时牧有所耳闻的,其中一个人曾经还奉过他为男神,所以这会儿听了他的话,脸色都有些挂不住。
“时记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牧看了看她们,“我说你们都是垃圾。”
“……你!”
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原本还占着上风的两个人,因为时牧的忽然加入,而变得有些没了底气。
好在这时救护车的警笛声再次响起,看着车子渐行渐远,大家也没有了置气的心思,都赶紧加快脚步跟车一起走了。
司郑郑本来也想跟过去的,但时牧这时却忽然迎面走了过来。
她非常紧张,一直斟酌着要怎么开口和他说些什么,但哪想他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平静地与她擦肩,绕到刚刚的事发地点,弯腰捡起自己刚刚掉在地上的火机与烟盒。末了,又朝前方走去。
这次不同,他在她身边停了下去。
看着她,他问:“你刚刚对着那些人为什么那么激动?”
她愣了愣,未来得及回什么,他再次开口,一字一顿,“害怕了?觉得像是看到了自己?”
司郑郑张了张嘴,想辩解,甚至想狠狠的臭骂他一顿,但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所说的,都该死的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