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中心医院。
路上很少看到车辆,常尊宇一路油门踩到底到了京都中心医院。
连车钥匙都没有拔,车门也没有关,直接飞奔到了手术室门口。
“你们救人啊,快进去救人,你们医生有什么用?连个人都救不活,快进去救人,快进去救人……”常尊宇双手揪着医生的衣领,失去理智一样,疯狂往手术室里面拽人。
医生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反抗,任由常尊宇把他拖到了手术台旁边。
“你快救人,你快救人,我求求你们了,你们救救他,他不想死的,对不对?他一定不想死的,”常尊宇松开医生的领口,慢慢蹲下抱头痛哭,“他还没有报仇呢,我都没有死,他怎么肯先走?不会的不会的,他还要报仇的……”
主刀医生给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其他人悄悄地离开了手术室。
主刀医生静静地退到了角落,只当自己不存在。
常尊宇缓缓抬起头,半跪在手术台旁边,慢慢地掀开了眼前的白布。
头发,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脖子,一点一点地落在他的眼中。
“呵,呵呵,沈迹,你还是那样,一切都要一尘不染,所以,是今天。”因为今天下雪了,这样,他坠地的时候还是一尘不染的。
“你真会选日子。”
“你怎么就只考虑自己呢?”
“所以,我到底算什么?”
“真的很恨我吗?”
“那也应该是我死啊。”
“你说一声,我替你就行了。”
“沈迹,我是聂踪。”
“最后一刻,有没有想到我?”
“是常尊宇,还是聂踪。”
……
“沈迹,我是聂踪。”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见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人生百态。
常尊姝与钟楚筠的较量。
胡妮的新生。
沈迹的一跃而下,永远陨落。
还有……
颜悔艰苦的复习。
钟楚筠与裴成抑从相约共白头到承诺不白头。
徐婕、裴玖从云瀛赶来,将与久别的故人重逢团聚。
……
一场雪带来了太多的惊扰,也掩盖了无数的波澜,可时间不会静止,谁又会去怪一场雪呢?
今天的光明离开得匆忙,黑夜就像突然降临一样,猝不及防,不给人准备的时间。
主任医师办公室,主刀医生递给常尊宇一个带有血迹的信封。
常尊宇从信封里面抽出来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他在沈家暂住时自拍的,当时他是为了恶搞一下经常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沈迹。
照片上的常尊宇吐着舌头,抓着沈迹乱蓬蓬的头发,这个发型是他的成果,而沈迹一副想打他却又极力忍耐住的表情。
“这是在他的胸口内口袋发现的。”主刀医生说。
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常尊宇看到这张照片又笑着哭,哭着笑起来。
所以,沈迹还是在乎自己的,甚至都把这张照片偷偷地洗了出来。
这是他们两个唯一的合照。
“还有,再去手术室的路上,他抓着我的袖子说了一句“救我”,或许,他还是放不下的。”
这世上还有沈迹放不下的东西?
对啊,这世上还有他舍不得的人。
只是,在跳下去之前,他能忍住。
可当他真的感觉自己要永远的离开时,所有的思念和不舍瞬间喷涌而出。
那一刻,他,不想死了。
他不想离开这悲惨又痛苦的世界了。
他不热爱这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上却有他留恋的人。
常尊宇把沈迹葬在了无尘山涤寰墓林,这里松柏长青,日光普照,四周都是流水,希望可以涤尽这世上一切污垢尘埃,希望活在黑暗中的沈迹来生可以快乐地沐浴在阳光下。
后来,常尊宇搬到了学宴区沈家。
为此,他付出了代价,答应了一些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条件。
反正他只有这一条命,也只有搬去学宴区这一个愿望,大不了他就去找沈迹。
沈家还是像他刚住进来的时候一样,整洁干净,一尘不染。
常尊宇苦笑一声,拉着行李箱走了进去,在客厅里面定定地站着,他似乎看到了正在厨房做饭的沈迹,也看到了只吃饭不吃菜的沈迹,看到了在书房门口站着一言不发的沈迹,也看到了被他禁锢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沈迹……
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常尊宇松开行李箱走进了书房。
这个本该是最安静的房间,因为他的存在玩闹,变得又乱又吵,这时候,沈迹就会黑着脸,他应该是想要发脾气的,也可能是不想对常尊宇发脾气的。
没有了他的胡闹,书房恢复了原来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面貌。
一切都恢复原样了,可是,为什么曾经的人不在了呢?
这就是物是人非吧。
常尊宇走了过去,坐到沈迹时常坐的地方,看着书桌上的布置。
书,笔,本,水杯,手机。
他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也把所有东西都留下了。
手机没有上锁,电话本里面唯一一个有备注的是——
聂踪。
聂踪,真的是聂踪。
常尊宇欣喜若狂,至少这能证明沈迹真的当他是聂踪。
相册里面的唯一一张照片也是他发给沈迹之后,沈迹保存下来的,就是沈迹洗出来放在西装内口袋那一张。
书桌上静静地放着一个笔记本,常尊宇认识,那是沈迹的记事本。
沈迹患有抑郁症,记性越来越不好,所以,他会把重要的事情记下来。
前面记的内容都是学校的课程安排,那时候沈迹还在学校教课,这就说明当时他的病情还不太严重。
再往后的内容都是一些生活琐事,比如买毛巾,买药膏,他连这些都要记下来,看来他的病情真的很严重了。
当常尊宇翻到最后几页时,却再也翻不动了,因为这每一页上的内容都有关于他的。
十二月十三号凌晨,遇见聂踪。
十二月十四号,聂踪第一次做饭,不能吃。
十二月十七号,第一次和聂踪拍照,高兴。
十二月二十五号,不是聂踪。
只是这“不是聂踪”四个字划了好几遍,划掉又写,写了又划掉,划掉又重新写,但最后写的却是:聂踪走了。
所以,即便是最后一刻,沈迹仍然只当常尊宇是聂踪。
这本来是一个记事本,可沈迹却在遇见常尊宇之后,直接把它变成了日记本。
一个只记“聂踪”的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