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与时间为敌者,皆以被打败为最终了局,能阻挡其进攻而不毁者唯有时间本身而已,所以世上并不存在真正坚固的金汤之城,即便神之地亦如此。时间是神之神。
多年过去,13矿区还是老样子,时时处于打了鸡血的热血状态,象征纯净和虔诚的地核能源24小时源源不断地输向远方,就像个血液永不涸竭的输血人,一直低着头等待救赎完成的那一刻。
劈入高空的青赭色城墙依旧守护分隔着楼兰城,在多年风雨呼啸、蚁虫啃啮等自然之力的侵袭下,不可抗拒地蒙上了时间的阴影,衰退。
近来的楼兰越来越迷上了夜晚,那是她最兴奋的时刻,有了黑色面纱的掩盖,她活脱一位倾人心的性感佳人。人们也渐受到感染,沉浸其中的快乐不可自拔,成了年的男男女女更是热衷于夜的游戏。
“子初”是楼兰规模最大装潢最为奢华的一家夜店,占据了位于内城中心,建筑面积达十万平方米的一整栋新楼。
它犹如一头闯入人间的怪异夜兽,365天日日彻夜灯火通明,每天能吸入数千名青年男女,俨然一台抽取青春与活力的超级大泵。
大部分人的成年礼便是在此处进行的。如若不然,必定会被同龄人耻笑老土胆小。突破了能源禁令的“子初”,大有取代古老钟楼成为楼兰新地标之势。
今天是唐四公子的生诞之日,过了这晚他就名正言顺地步入成年人的世界了。如今财大气粗的他,在“子初”请了一帮哥们儿姐妹为他庆生。
以前认识唐四公子的人都管他叫唐小四,是到去年才改的口,原因极为简单,他被一家帮团的帮主相中,认了义子指为继承者。
从那天起,他摇身一变,飞上枝头成凤凰,变成了“艾艾帮”的“王储”唐四公子,身份大不同于那个,因出生那天医院里有三个孩子生在了前面,他就被在随机分到的“唐”姓后加了个“小四”名字的普通人。
进了“子初”,唐四公子大摆阔气,语气豪迈,恨不能把“子初”买下来,让以前在“育婴堂”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大惊特惊,“小子一朝变天子”。
正当小伙伴们举杯频频,围着唐四公子大表敬意时,221包房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一名美艳的女子,身着热辣短裤,圆润的臀线若隐若现。
没等有人询问,妙龄女子先开口了,“小女子来得正是时候,看样子大家热闹得很啊。”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这个女郎,以为她也是唐四公子邀来的人,看着她毫无羞涩的自然神态,外人无从怀疑。
只见她斟了一满杯红酒,走到人群的中心,唐四公子面前,说了一声“干了,敬公子”,一口闷净了一大杯酒,喝完称赞道,“酒还不错!”
唐四公子也不认识这个冒冒失失的女子,一进门不问一声便熟门熟路地自饮自说,可他恼不起来,不要说这么香艳的尤物不大容易请到,就是怕惹得大家扫兴也不便当众发火。
“美女怎么称呼?我是‘艾艾帮’的唐四公子。”唐四公子拿出绅士派头,对女子的鲁莽行事不去追究。
“小女子的名字不太好记,大家都叫我‘小猫精’。唐公子,幸会。”女子体态的妖媚真像一只女妖精。
“今天来的都是我的朋友,请…”唐四公子话没说完,“小猫精”边点头边喝下了第二杯酒,丝毫不在意众人的惊讶。
“唐公子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来来来,大家不要客气。”进门不到两分钟,“小猫精”便自居为半个主人,这不由得引起众人的不快。
“对,对,对,都是好朋友,都满上喝上一杯!”唐四公子对“小猫精”这块儿自己送上门的肥肉垂涎不已,冲伙伴们连使眼色,意思要灌醉留下她。
行成人礼,唐四公子还没物色好对象,“小猫精”恰似天上掉下来的精美礼物。他心想,这个小美人儿没头没脑的,这样满杯满杯的喝,再大的酒量也要倒桌子底下。
“哐”门被粗暴地撞开了,冲进来几个彪形大汉,走在前面带头儿的大声嚷嚷,“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妮子?身材丰满,穿条牛仔裤衩。”
“大哥,那不就是她吗?”有人看到了往人群后面躲的“小猫精”。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移至后方。
几个汉子说着就要包抄去逮人,由于动作粗野还撞到了一两个人,而且蛮横地说“滚开,不要管闲事。”
“你们干什么的?”唐四公子原想默不出声,躲开一场不必要的纠纷,可看到他们蛮横无理,让他实在下不来台遂气往上撞,大声呵斥道。
“唐四公子,他们是群流氓,看人家长得好看想非礼我。你瞧,他们居然追到这里来了,简直没把您放眼里啊。”“小猫精”一边说一边往后挤。
“放屁!臭婊子,你今天跑不了了。”领头的汉子说着伸出长长的手臂就要拿人,不想又杵翻一人。
“你当唐四公子什么人?欺负到‘艾艾帮’头上来了。哥几个,打他几个龟孙子!”唐四公子一声令下,众人抄起凳子,酒瓶,还有亮出了短刀,“呼啦”将几个汉子围起来,乒乓五六地乱打。
“大哥,大哥,那小妮子跑了!”一名精明短小的汉子嚷嚷道。
趁别人不注意,“小猫精”悄悄打开窗户,目测下离地面的高度,纵深一跃跳出窗外,像只猫一样漂亮地落在街心,身影一晃人不见了。
情急之下,领头汉子大吼一声镇住唐四公子几人,“啪”以极快的速度上前扇了唐四公子一巴掌,“矿长大爷的,你小子坏了‘鬣狗帮’的事。那小妮子要抓不回来,有你好看!”
听到“鬣狗帮”三个字,唐四公子几人立刻傻眼呆住不动了,“艾艾帮”在他们面前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打杂的小角色,而“鬣狗帮”手段的毒辣阴险使人谈虎色变。
“追,别让那小妮子又跑了!”领头大汉狠狠地一跺脚,一手一个扔皮球一般,把堵路的人掷向墙边,顺着“小猫精”的路线跳出窗外匆匆追去。
“子初”的221包房里,很快就剩下唐四公子一人,其余人顾不得身上疼痛,也顾不上打招呼默默地迅速离开房间,仿佛这里是个大火坑。见人走光了,唐四公子一边抽自己嘴巴子,一边怨道“谁叫你充大头招惹闲事!谁叫你鬼迷心窍自报家门!”
夜深的楼兰,除了极个别的地方外,路上空无一人,路灯早早地熄灭,把人世的舞台全盘让给高悬长空的月亮。
在一条阒寂的街上,月下有两条长长的影子慢慢地移动,它们属于一位俊朗的年轻人与一只乖张的猫。两者一前一后,始终相距丈许。
从走来的方向和疲惫不堪的步伐来看,他们大概是经过了长途跋涉刚刚进入城内。如果细细查看的话,他们走过的地方还能依稀瞧见从身上鞋子里抖落的沙子。
年轻人披一件带帽子的黑色斗篷,斗篷大得老是差点儿被踩到,外面斜系着一把不常见的宽体剑,剑被廉价的粗布裹上了。
与年轻人相比,那只长着美丽虎纹的猫则显得浮躁了些。它不肯屈服于困乏和饥饿,也不理会此地是初来尚且陌生,偏偏做出猛虎巡山的动作与气势,白白耗费了珍稀的体力。
“小子,我说什么来着?这么小这么破的城市,能找到什么好东西?”
“我说什么来着?哦,我饿了。小子,快给大爷弄点儿吃的!”
像是梦呓中的小花猫,拖着沉重的长影一路上叽哩咕哝个不停,不给年轻人的耳朵片刻休息的时间。
“猫仔,咱们可说好了的,进了城你就不能在人前说话,免得吓着别人,引起注意。你要惹了麻烦,到时我可扭头走人。”
“有人过来了!…不说话。”小花猫听到迎面有人跑了过来,而且不止一个,声音嘈杂急促不像是好事,可狂妄的年轻人不让它再说话了。
“小婊子,你站住!快给老子站住!”粗重的男人喊声如同将带来杀伤的破空箭弩。
年轻人抬起头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娇艳女子闪到了他的身后,“公子哥哥救救我,有流氓一直追我。”
柔弱凄楚的声调促使年轻人默许了女子藏于身后,是背着的长大的剑引来了她。
追女子的汉子也很快追上,为首的大汉大喝道,“这位小兄弟,莫要多管闲事,这是我们‘鬣狗帮’的家务事。”
这次他学聪明了,开门见山亮出身份,省得又被那个小妮子浑水摸鱼趁机溜掉。
“公子哥哥,是他们看上了小妹的美色,想要我入他们的帮,我不同意他们就要霸王硬上弓,抢我回去,呜呜呜。”
“小婊子一派胡言。小兄弟,借光了。”为首的大汉说着移动身形,上前来抓女子。
“啪啪”,大汉几次移换方位都被年轻人格挡开,眼看要抓的人近在咫尺却碰不到分毫,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
“小子,你是谁?敢与‘鬣狗帮’作对。‘小猫精是‘鬣狗帮’要的人!’”大汉一个手势,其余的汉子摆出围攻阵势。
“不管她叫‘小猫精’,还是‘小狗精’,我和这位小美女素都不相识,各位大哥请便。”年轻人把头埋进了斗篷的帽子里。
“怦”,这回年轻人没有阻挡再次上前的大汉,而是直接一抬手将他弹出两丈远,大汉直至摔到了地上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是这个故弄玄虚的小伙儿搞得鬼,气的破口骂道,“他爷爷的!”
“不好意思,这位大哥。小弟刚想到一个问题,想问问您,情急之下手就重了点儿。”年轻人煞有介事地问道,“‘鬣狗帮’里多的是狗吗?”
一听身着异域服饰的小伙子变着弯儿地骂他们,汉子们火往上撞,纷纷抢前要动手,一时间七八把明晃晃的刀亮了出来。
“嗯,小弟猜得不错,街上的野狗确实喜欢打群架。‘鬣狗帮’还真让人害怕啊。猫仔,你不怕吗?”年轻人转身看看那只小花猫。
小花猫听懂了他的话,竟假装起哆嗦来,最后索性躺在地上滚了两滚,滚完起来抖抖身上的土,“喵喵”,好似在说,“我好害怕行了吧。”
“你们好有意思哦。”看得“小猫精”咯咯直乐,“你太可爱了”,说着把表情傲慢的小花猫抱入怀里。
“矿长个爷爷的,剁了他!”虎背熊腰的汉子们被激怒了,自打入帮以来还未受过这样的侮辱。
夏日的楼兰,在没有下雨的时节很少有风吹的日子,今晚也不例外,一丝风感受不到,热气是熏腾着四处游动。
遮斗篷的年轻人不算矮,大概是发育还在继续的原因,身板还是瘦削了点儿,虽然黝黑的皮肤给人结实之感,但说不上强壮,就像菜园里一根嫩绿的黄瓜。
年轻人的动作很快,与之打斗的汉子一靠近他就觉得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风场,只要被风拂上,就会被他的手掌或拳头击中,黑色的斗篷鼓成一个蒙古包。
这次“小猫精”没有逃跑,抱着使劲挣扎着要下地的小花猫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当小花猫的爪子扑腾到第二十一回,凶神恶煞般的汉子悉数被撂倒,看敌不过一个个连滚带爬飞快跑了。
“赶快走吧,一会儿再有人来你就麻烦大了。我和你并不熟。”年轻人伸出右手,立起食指来回勾了几勾,示意“小猫精”放下他的猫。
“公子哥哥,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的宠物是只猫,我又叫‘小猫精’,你看咱们多有缘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你不需要知道,也不是为了你才出手。本大爷教训他们,只是因为讨厌‘鬣狗帮’这个名字。”
“他叫大羽,傻大羽。你,你好了啊,快放下本大人。”小花猫开口说话了,吓得“小猫精”一个激灵,大叫“神啊”,两手使劲向外一扔,把怀里会说话的怪物丢出去。
“真没礼貌的女孩子!不经同意擅自抱本大人,现在又把本大人随便扔下来,真不像话!”
“你,你...你会说话!”
“不要‘你你’的叫,要敬称大人才好。另外我再纠正一下,本大人不是什么人的宠物,恰相反这个人是我的手下。”
“不是说不让你随便在外人面前说话吗?到底是不听我的,看见人家长得好看又想显摆了不是?再怎么着,你也只是一只会说话的小猫仔而已。”
“你才是小猫仔,本大人可不是你等平凡可怜之物。这位姑娘是喜欢我才不走的,不信你听着。”
“喂,小美妞儿,愿意跟着本大人走吗?”
“愿意,嘻嘻,多谢猫猫大人的垂怜。”能和他们一起正和她意,“小猫精”喜上心头,朝趾高气昂的小猫做了一个揖。
“胡闹!”叫大羽的年轻人气得嘴一歪,连声制止,“不行,不行,不行!咱们可是有正事要做,耽误了你就要履行你的诺言啊!”
“也对,喵喵。带着个女孩子不太方便,你这么漂亮太惹眼了。姑娘去找别的猫吧。”
“公子哥哥,”“小猫精”拖着转了十八个弯的长长尾音说道,语调温柔得让人浑身酥麻,“公子哥哥,我不会妨碍你们的,就带上我吧。看你们也不像本地人,做事总得吃饭花钱吧。”
“小猫精”从斜挎的小包里掏出一厚沓钱在空中晃了两晃,两只眼睛水灵灵地望着大羽,哀求道“就让我和你们一起吧。小妹愿意交你们这样的朋友,在楼兰的一切花费我全包了。”
“不必了,我们不烦你劳心。”话刚说完,大羽与小花猫的肚子“咕噜咕噜”地陆续叫了起来,一个响完,另一个响,奏演了一出饥饿大合唱。
“走吧,公子哥哥,猫猫大人,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的菜特别好吃,也是全城唯一一家24小时营业的饭店,我带你们去。他们家的饭啊...别提多美味了。他们家的鱼是一绝。”
“别害怕,吃完咱们就各走各的,算是谢你们。小妹虽然是一柔弱的漂亮女孩儿,可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公子哥哥放心好了。”
“傻大羽,人家一个小姑娘就是请吃个饭,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本大人可是要赏光的。”
“呲溜”,小花猫窜上了“小猫精”的怀里,“小美妞儿,都有什么鱼啊?本大人爱吃刺身,而且只吃鱼腩。大羽这小子饭量挺大的,他要不想去就不带他了吧。”
“你们谁也走不了。”
这时,从远处蒸腾的雾霭里,走出一个人来,精致的面庞被银色月光蒙上了一层细纱,朣朣胧胧中粉妆玉琢一般,让人不睹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