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总堂出来,白紫夜被蜂拥的人潮恰巧推到了项丰之的身边。项丰之对着她讨好般谄媚一笑,她却冷颜以对,低声一句“我不会谢你的”,就甩头朝前走开了。
如果不是项丰之帮着求情,罗帮主是不会听从自己的恳求饶恕“无面杀”的。今天他这样做,不知又会引起多少人的不满。
力荐白紫夜升为东城堂堂主已犯众怒,但他仍我行我素,将喜爱白紫夜表现得非常露骨,丝毫不介意帮众的嫉恨,也不去想将对他的事业造成多大影响。
有时候白紫夜也说不清楚,她与那个男人之间到底仅是一笔交易,还是恋人关系。她会竭力扼杀生出的甜蜜兆头,代以冷酷冰冻之。
每次与他做完事,她空虚的内心反会充盈满足之感。假如真得厌恶这个老男人的话,那么她在床上就不会那么狂野肆意。
还是说身体背叛了自己,因为在楼兰的穷孑一人,和仇恨不堪的重压,他给了她爱的发泄口?
白紫夜得了头疼病,每晚都疼得无法入眠,唯有酒与男人才能缓解。项丰之不来的日子,她又止不住地想念他。
现在到了和老男人斩断情丝及其它一切的时候了,大羽的归来使得白紫夜找到了新的指航灯,令她不再畏惧航行在微光寒峭的诡谲海洋。
想得多了就会分神降低警惕性,直到剿灭“艾艾帮”华灯初上时分,白紫夜才觉察出被人盯了梢。那时,她正一人在“子初”喝酒,身边围着一群不认识的红男绿女。
拿眼角余光瞟了那人一眼,虽然未曾见过他,白紫夜还是敏锐地反应过来,坐在吧台上装成饮酒模样的人,是帮里给她换的新“影子”。
酒精迅速点燃了白紫夜的怒火,郁积在血液中新的旧的燃料全都被引爆,她恨透了三年来的不自由。
不出所料盯梢人果然上钩了。白紫夜假装去卫生间时,那人跟了过去。他在外面等了四五分钟不见目标出来,不顾男女有别冲了进去。
没走几步,盯梢的男人就被藏于门后的白紫夜一鞭击中腘窝,“噗通”双膝跪倒在大理石地面上。
一鞭影未消,一鞭又至。白紫夜的银色鱼蛟鞭伸出去卷回来,犹如出海蛟龙一般衔住那人的腰,旧力未尽新劲儿传至,将男人卷至半空甩来甩去,“哐哩咔啦”,卫生间里的灯与镜子被砸个粉碎。
一通乱舞,白紫夜的酒醒了,怒气的岩浆也喷出了七七八八,她又回到了“鬣狗帮”东城堂主的角色。
“真是给‘密忍堂’丢脸!连我的一招半式都接不住,还怎么配作别人的影子?”“密忍堂”是“鬣狗帮”专门监视帮众,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务情报组织。
男人趴在地上大声呻吟哼哼着,像头挨宰的猪,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说到。
“卑下哪敢和白堂主比高低?刚才是担心您的安危才进来的,哪知被堂主大人当成了坏人。都怪卑下忘了和您说,以后卑下就跟着您了,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还有,卑下不是白堂主的影子,是助手,堂主助理。堂主大人可能还不知道,‘无面杀’死了,从今往后您不会再有狗皮膏药粘身的困扰了。”
男人乜斜着眼睛,涎着口水爬起来,“卑下叫刘武二,和那个死鬼不同,喜欢生活在有光、有女人的地方,嘿嘿。”
“他死了?怎么死的?”虽然白紫夜不喜欢“影子”“无面杀”,但更加厌烦像只癞蛤蟆的刘武二。“无面杀”的死带走了他的自傲。
“白堂主真有仁有义,对那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存有关心。听说是被一个叫大羽的小子杀死的,就在咱们‘城中城’的门外。”
“那小子真是胆大包天,跑门口儿叫阵了,下回要是碰上了爷爷,非得宰了他不可。帮主下了追死令,帮里弟兄盛传是选的白堂主,大概晚些时候就会有人送来令牌。”
“多威风,帮中任何一堂,任何一物都听您命令调度。卑下义不容辞当为您收好令牌,嘿嘿,嘿嘿。”刘武二的哈喇子又滴滴答答从嘴角流了出来。
追死令,令如其名,一追到死,不拎敌首即割己头,持令者拥有调动帮内一切资源的大权,目的只有一个,缉杀令上所悬名之人。
一股寒气直逼白紫夜心腔,冰冻了她的神经枝节,使她瞬间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幸好无意识间扶住了盥洗台面,才不至于瘫软在地上。
露出软弱对白紫夜而言是件很危险的事,哪怕极短暂的一刹,因为徘徊在她身旁的都是一只只眼冒绿光,随时伺机而动的鬣狗,卑鄙下流冷酷暴虐是他们的标签。任何时刻,他们都有把你扑倒的可能。
冷笑从刘二武的嘴角眼角快速滑过,一闪即逝,因为白紫夜转眼间恢复了蔑视一切令人胆寒的冷傲,而且象征威胁的鞭子不见了。
一号卡座玩儿得正火热的年轻男女,看见秀丽英姿的小姐姐从卫生间回来时,跟来了一个相貌丑陋神情猥琐的中年男人,继而注意到中年男人眼中鬼火般闪烁不定的兽性,一言不发忙不迭地纷纷离去。
刘武二毫不客气,一屁股坐进沙发,也不问过白紫夜,拿起桌上的一瓶酒就“咕咚咕咚”对嘴吹起来,边喝边故意似地发出“哈——好酒呐!”
这瓶酒刚饮到一半,刘武二还未过瘾,他的顶头上司“密忍堂”堂主火木就到了,他是带着帮主令旨与“追死令”来的。
看见火木,刘武二犹如小鬼见到了阎王,毕恭毕敬地躬身立在一旁,目光垂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姿态,好一标准的奴仆样。
“这家伙还算听话吧,不中意的话,我再给白堂主换个机灵点儿年轻点儿的来。”火木说话三分阴一分阳,很像地曹定鬼前途的判官。
“不必了火堂主,”白紫夜稍稍点头算是行礼,被“密忍堂”盯住的人会陷入大麻烦,无休无止地纠缠是他们的作风。
对靠啃噬别人阴影过活的“密忍堂”,白紫夜也颇为忌惮,生怕被咬住不放,深究出她的历史。她到东城堂掌舵以后,所有陈规陋习一律破除,唯独送给“密忍堂”的年节礼没有砍。
“这是罗帮主下发的‘鬣狗帮’第3号‘追死令’,帮主大人谕旨,得请白堂主麻烦一趟了,务必将叫大羽的那小子的人头带回帮里。”
火木说着掏出白金打造镶满宝石的追死令,并一副被缉杀者的照片。照片里,大羽与“小猫精”正坐一张桌子喝茶,两人四目相对,像是一对默契十足的情侣。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白紫夜的心还是颤抖了一下,她绝不能让火木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微波,哪怕一丝疑惑就将引来“密忍堂”对白紫夜与大羽关系的翻天彻查。
“这个叫大羽的最后一次出现在咱们的情报网上是在‘子初’,之后就不见了,好似再也没从‘子初’出来。”
火木抿了一口刘武二敬来的酒杯,接着说“罗帮主的意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请白堂主把他找出来。这事关‘鬣狗帮’威名,如此大任只有白堂主才能胜任啊。”
“追死令”与大羽的照片被放在玻璃桌上,火木没再多说一句话,也不等白紫夜如何反应,起身便走了,一如他的不请自来。
“‘子初’...”白紫夜心中默念到。‘子初’初建成时,白紫夜与“鬣狗帮”其他高层一起成为它的首批客人。见它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楼兰城被插进了一柄刚锥,并将搅动楼兰的未来。
“子初”最高的三层是客人止步的,没有特殊的邀请一般人靠近不得。人们据此盛传那是“子初”大老板的金库。几年间,这只吃金大怪兽吸走了楼兰天量的钱财。
金山在前,勇夫时出。打金库主意的大贼小贼不在少数,可进去的无一生还。故而里面构造如何,外人知之甚少。
据“子初”内部的人称,闯入者在里面待得时间最长记录是4分48秒。负责护卫“子初”的人还拿这个生存时间开出赌盘,猜秒针指数的奇偶和最长时间,这时闯入者就变成监控镜头下死亡迷宫里的小白鼠。
“他进‘子初’做什么?这里怎么会有他想要的东西?到现在还没出现,难道已经有什么不测?不可能,想杀死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自打火木告诉白紫夜,大羽去了“子初”的顶层,很长时间都没有露面,白紫夜胡思乱想好一阵嘀咕,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就是她要夜探“子初”顶。
“律戒堂”的四大金刚大闹“凤宜亭”后,“子初”与“鬣狗帮”关系的紧张浮出水面,为世人所见。这个时候要探查对方敏感机要之地,一旦被捕到绝无生还的可能。四大金刚的死让“鬣狗帮”损兵折将,败下一阵,为了避免激怒“子初”,如有意外帮里也不会为白紫夜出面求情。
“不要妨碍本堂主做事,滚远点儿。”要进死命之地,白紫夜就得隐蔽行踪,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我安全。
“哪敢,哪敢,嘿嘿。”刘武二腆脸笑笑,手没闲着,又开了第三支水晶瓶装的酒。
“喝了白堂主这么多好酒真不好意思。卑下会在龙湾坡为您老人家祈祷呢。”“子初”闯入者的死尸,一般第二天都会出现在龙湾坡的垃圾整理厂。
白紫夜转身飘然离去了,刘武二两眼喷火,浑身骚痒难耐,体内那只欲望的野兽挣脱了锁链,朝曼妙的背影扑将上去,发出“嚯嚯”的声响。
“今夜即便花钱也要找个女人,那个娘们儿…老子死了也值。”刘武二拍拍下身涨起的小山包,摸摸口袋里的钱。
“今晚这里要成修罗场了,嘿嘿”,刘武二发出瘆人的淫笑,“‘子初’的熊包们争口气,别死光了,老子明儿一大早在龙湾坡等那小娘们儿。哈哈哈!”
“鬣狗帮”内,白紫夜以“拼命三郎”的做事风格闻名,宁愿砍钝了刀剑也绝不取巧,纵使得知前有陷阱也绝不改变计划行程。
她这种几乎拿性命开玩笑的处世,使得帮里以残暴著称的男人也惧她三分。愈是这样,白紫夜对刘武二他们愈有致命的诱惑。刘武二甚至祈祷,今晚的“子初”能送给他一个待人刀俎案板上肉似的白堂主。
城北钟楼的大钟摆敲响了三下,凌晨三点了,此时刻露水最重,花草被压弯了腰,人们不经意间惊喜地发现秋已悄悄来到楼兰城下。
这个时候,与内城漆黑一片不同,中央的“子初”依旧灯火辉煌,彰显着不一样的身份,可它也闭门打了烊,在朦胧夜色中酣酣睡去。街道,大道上不见一个人影。
“嗵嗵嗵”!钟楼的守夜人耳朵聪敏,听到了一阵有节奏的异响,先是在楼内环视了一圈,又打开窗户向四周探望。
远处响起了“喵喵”的叫声,“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猫出来找食”,守夜人边打哈欠边嘟囔,伸伸腰回去接着做他的春宵美梦了。
如果他出了钟楼,站在不远处就能看见一团黑影,沿着外墙壁蹭蹭蹭上了楼顶,要眼力好的话,就能发现黑影竟是一个黑衣人,像壁虎那样攀爬,眨眼功夫就看不见了。
黑衣人黑纱遮面,从射出月亮一般寒光的水灵眼睛,与袅娜有姿的身段来看,她多半是位美丽的女子。
她从背上取下一个不小的包裹,从里面掏出很多零零散散的东西,像是可以拼凑成一件物体的零部件。
她白皙纤细的手指灵活地摆弄了几下,感觉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一堆杂乱无序的零碎儿被组装成一件精巧夺目的深蓝色飞天翼。
飞天翼是空中半滑翔装置,从某一高处落下获得初速度,借助风力与可移动的翼端而实现一段距离的飞行。它在楼兰是罕见物,为极个别人所拥有。
因为原生大陆不允许民众开发使用任何飞行工具,甚至烟花爆竹也受到极其严厉的管控。像黑衣人手中的这件,可以自由拆卸组装的就更加稀有了。
经过数个月的干烤,楼兰终于就要进入凉爽多雨的秋季,今晚的风就是使人们满心喜悦的信使,预示着舒服的日子快来了。
凌晨三点时从北方山谷突然刮来的风,穿过大开门户的厅堂廊窗,给人们的睡梦加了点儿薄荷般的沁凉,带走了黏黏的汗液。
惯于夜间活动的动物和人,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一只黑色的大鸟,滑过月亮不时被云层遮挡的夜空,最后降落至城市中央的某个建筑。
大鸟的羽翼下有一人影,那正是刚刚出现在钟楼上的黑衣人,这只大鸟其实就是黑衣人的飞天翼。
飞天翼跨过小半个内城,朝着“子初”滑去,眼看还差10多米就要撞上“子初”的尖顶。
当即风向突变,飞天翼晃了几晃旋了一个弧形轨迹,又离“子初”的建筑渐行渐远,而黑衣人似乎对风的解围不买账,拼命地摆动掌控方向的尾翼。
“见鬼,变向了!”黑衣人细汗微香,娇嗔道,这是白紫夜的声音。
在对“子初”禁区的防卫布局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从楼的内部进入顶层困难重重,风险太大。
电视上一则今夜秋风起的天气字幕给了白紫夜突入的灵感,她想到项丰之曾送过一件飞天翼给她,于是计划从空中突破。
飞天翼已经距“子初”有12米了,间距还在一米一米地扩大。如果现在错过上天赐予的好机会,再等下一次风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
望着渐远的古世纪教堂式的高大建筑,白紫夜似乎听到了被群剑包围的大羽在呼喊着“紫夜姐姐,紫夜姐姐”,如同他幼年时被大孩子欺负时那样。
白紫夜掏出袖中匕首,一刀切开防止摔落的保护绳索,双手攥住其中垂落的一端,腰肢扭动两脚猛蹬飞天翼的碳纤骨架,身体先上后下,一个剧烈的圆弧轨迹下摆,极速飞跃出去。
价值百金的飞天翼,失去了控制摇摇摆摆中必毁无疑。为了登上“子初,”白紫夜抱定必死之心,决心以命相搏。
她的身子像枚出了镗的炮弹,想靠初速度冲进敌阵。离目标还有两米,一米,白紫夜暗暗祈祷神力相助。到还有三十公分远时,地心引力把她拉下了“子初”楼顶所在的平面。
“嗵”!“嗵,嗵,嗵!”白紫夜握住匕首,狠命刺向楼梯墙壁,竟如切豆腐般深深刺进水泥,逾百斤重的身体凌空悬在一尺刀柄之下,下离地面足有五六十米高。
另一支匕首也依样被刺进更高处的墙壁。两把同样是项丰之所赠削铁如泥的宝器,此刻变成了白紫夜两只倒悬登天的脚,拔刺几个来回便送她登了顶。
“大羽还活着吗?我该怎么进到楼里呢?”白紫夜揉揉酸疼的手掌,借着略略修整的空档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