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袖此刻才感觉到沈未的平稳心态,不同于一般人的强装镇定,而是真正从外表就能发现内心的平稳镇静,这种从心底发出的力量成了一种能够渲染一切的安心与澄明,在这个小小的仓库里四处散开,散满了整个阴影覆盖的地方,常袖也不由得受到了些许感染。
“你还真是乐观。”想了想,常袖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歪了一下头。
“如果活在这个世界上连乐观的能力都失去了,那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这句话并不是问句,而像是沈未自己的陈述句,“我想要活下去,想要过得比大部分人都要好,所以我比大部分人都乐观……这时候自己都不乐观,事实便更不会乐观。”
沈未这么说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常袖的心态,他自己未必有多少慌乱,因为这件事在想明白以后,就好像是一部看过的电影再看一次,他因为已经知晓剧情,就算自己身陷险地,也不会真正打心底对这件事有未知和神秘的恐惧,最多只是对于敌方心狠手辣程度的不安。
每个人的恐惧来源有八成是以未知神秘作为源头产生的,如果抹去了这八成的成分,其余的元素在恐惧这种心态之中便构不成真正的忧惧,沈未有所不安,但并不恐惧,正如常袖所说,他正在用乐观的情绪将这最后的两成东西渐渐消磨。
在他的乐观之下有所好转的,是预计之中本就应该恢复冷静的常袖,她本身的心理状态就足够强大,沈未的乐观情绪也不过是将这种强大重新从她的心底引出来,在此之后,两人的心态便可以不再成为摧毁他们心理防线的东西。
仓库里没有摆放什么物件,因此两人的交流声音都在这个仓库的墙壁上反弹,随后回过来,有一些回音,淡淡地,像是几乎不存在,却又和他们的声音状若重合,声音便越发响亮和清晰起来,这个时候,他们便都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远远的车辆引擎声。
沈未和常袖对视一眼,双方的眼神都便变得有些凛然起来,沈未轻声说道:“不知道来的是**oss还是小喽啰。”
这句话话音刚刚落地,外面的引擎声便停了下来,沈未清晰地听到了外面划拉车门的声音,听起来就是一个人从车里下来了,随后便是重重地合上车门的声音,脚步声也杂乱地响起,不过很明显地,可以听出其中一双皮鞋不断叩击地面的声音,听起来最具有沉稳的感觉。
几声嘈杂的声响,似乎是几人的交谈,仓库门前便发出了钥匙开门的声音,金属交碰的声音在这个平静空荡的空间之中显得有些尖锐和刺耳。
“看来你们已经醒了。”这个声音一说出口,沈未和常袖便都皱起了眉头,瞳孔微微缩起来,因为他们都想到了当时夕阳之下,面包车里首先传来的声音,粗砺沙哑,血腥如狼一般的声线。
沈未稍稍挪动身躯,将自己的身体随时保持在能够躲避的状态,毕竟如果他们要施加暴力的话,以他现在的这种状况,反抗是不可能的,但最少可以躲避掉某些拳脚,让自己的身体可以规避掉严重的伤势,同时口中也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这个问题已经猜到了,但是就算我说出了姓名,你能知道多少?倒不如来讲讲我们都知道的一些事情。”话音落下,他的身后便有人搬了一条折叠椅,放在了沈未身前五米远的地方,男人便就着这个折叠椅坐了下来,面色沉静,带了一股上位者的气质,有些傲然地看向沈未。
沈未皱了皱眉,这种感觉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强烈地冲击到他的心神之上,但偏偏又回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这个男人——或者说一点关于这个男人样貌的印象都没有,一切都空空如也,只有抽象的感觉在脑海之中游荡,于是沈未大抵便可以确定这个男人应该没有在自己的面前出现过。
如果有,那一定是相当抓人眼球的,不至于到了见面还想不起来……这么想着,沈未便看向了这个男人,说道:“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仇怨……甚至在哪里见过你都没有任何印象,你说的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兴许也只是你自己一个人一厢情愿罢了。”
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听到这样的话,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只是他越发这样笑起来,沈未越觉得这个形象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厢情愿这个词用的很好,可我倒宁愿希望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这样的话,我不会来到这里,你自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可是这都是不可能的,你说没有仇怨……呵,不过是笑话罢了。”
“我都已经成为你引颈待戮的对象了,有什么话,倒不如直接说清楚,让我心甘情愿怎样?”沈未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只是嘴角有些淤青,打破了这张干净的脸营造出的人畜无害的印象。
中年男人倒是眯了眯眼睛,这个叫沈未的男孩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可以保持着这样的态度,倒不是预想之中的,预料之中应该是更加手足无措一点,像每一个人遇到突发紧急状况的罪魁祸首,要么愤怒,要么不安,要么恐惧……可偏偏这些情绪都没有在这个男孩的身上显露。
是真的艺高人胆大,还是天生少一根筋?想了想,男人便略微收起自己居高临下,带有压迫味道的态度,如果是少一根筋,又怎么能将周国昌送进牢狱之中,说到底也是一个少年老成的男生。
于是他便稍稍将身子向前倾,双手交叠,盖在了下巴处,手肘则支撑到大腿上,话语终于露出了一点锋芒来:“周国昌想必就是被你的样貌骗到了吧……否则他绝不至于在这种小单子上面栽了。”
周……国昌?沈未先是一愣,随后脑海之中仅剩的几个疑点便好像在这个时候连成了一串,为什么他们指向性如此明确,自己却不知道他们的来由,为什么到现在他们还把自己列为特殊的对象处理,和常袖两人隔离开来,为什么刚才初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就感觉到有熟悉感从身上涌上来……
这些为什么全部在这个男人说出了“周国昌”这个名字的时候,顷刻间被解惑,沈未甚至想到了自己领到锦旗的当天,回到家里父母紧张地说了很有可能会有同伙,着实相当危险时候的场景。
这种所有疑点全部畅通时候产生的顺畅感,甚至都让沈未觉得头皮发麻起来,于是他便压低了声音,眼神看向了中年男人,“原来……是你们。”
“是我们。”男人点了点头,捋了一下头发,眼神有些斜睨,“你不会知道,我们因为周国昌的被抓,不得不放弃了多少东西。都说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点我想你应该需要知道一下,所以你现在就在这里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感受到当初我知道国昌被一个高中生抓到了的时候,等同的惊讶。”
“知道了又怎样,你会放我们走?”沈未有些冷嘲,只是声音依旧平静。
“不会,但怎么处理你,就只是他们的事了。”说着,他便将带着粗茧子的手指指向站在一旁的几个人,“我会把你们交给人贩子,他们有他们的手段,包括你的这个同学……希望你们,可以在他们的手下过得愉快。”说完就站起了身,一旁的阿峰也面不改色地站到了他的身边,本想向着仓库门口走去,却看到了沈未皱了眉头看向他这边的场景,于是男人便停下了脚步。
“最后一个问题……她是你们的目标吗?”沈未的声音之中蕴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情绪,很冷静和沉肃。
中年男人回身,走到沈未的面前,低头将视线定在沈未的脸上,发现上面全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绪,沈未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甚至有些过分地肆无忌惮,如同深渊一样的瞳孔,里面似乎藏了一个漩涡。
皱了皱眉头,中年男人便直起了身,略带思索地看了一眼沈未,随后便转了过去,脚下的步伐迈了起来,带着一开始就具有的强烈节奏感和大气磅礴的鞋面叩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和阿峰的步伐声交杂着,走出了仓库门,而且直到最后,也没有回答沈未的最后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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