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之后是年节的休沐,皇上也会在六日之后的正月初三重新开玺。
不过,苏宓还是没怎么见到秦衍,自那天他无端发了脾气之后,就一直住在东厂,连随身衣物,也是叫冯宝取了拿去。
午膳过后,苏宓裹着穿花云锦夹袄,躺坐在院子里,晒着冬日的太阳,惬意舒适。
“小姐,掌柜的人选您就选这个啦?”春梅看了看苏宓方才递给她的画像名册,看起来是个和善可亲的老人。
“嗯。”苏宓闭着眼应了一声。
旧书的买卖是有些无趣,且需要耐心,这个老掌柜年轻时做过秀才,后来一直未中选,就去当了掌柜,年岁是大了,但苏宓觉得还挺适合的。
春梅点了点头,她也只是随口问问,随即从镂青石桌上拿了一颗栗子糖,啜了几口。
“小姐,大少爷送的糖挺好的呀,姑爷怎么就叫扔了?”虽说这模样比不上宫里头做的,可味道还是很好的啊。
苏宓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不过扔是不舍得的了,只好趁秦衍最近不在,剩的糖又不多,赶紧和春梅一道吃了。
反正,她还不舍得吃赏赐的那一盒呢。
主仆二人在吃着糖闲谈些家常,门房处突然送来一封交州的信笺。
虞青娘的信隔几日便会来一封,是以苏宓并不怎么惊讶,她满怀欣喜地展开,凝眸看了一会儿,却是‘咦’了一声。
“小姐,夫人说什么?”春梅凑过来问道。
“娘说,苏琦要娶亲了。”苏宓确实惊讶,娶妻是大事,苏琦是家中独子,爹对他也是寄予厚望。她成婚不过半年,走之前未听闻什么消息,怎么就突然定了婚期?
她当初是秀女,皇上将她赐给了秦衍,省下了许多步骤,可若是普通人家按着三书六礼的流程,她走之前不该一点都不知晓的。
“小姐,是谁家的姑娘啊?”
苏宓道:“赵姨娘妹妹的女儿,周采薇。”
春梅忖了忖,周采薇她见过,因赵姨娘的关系,常来苏家,只是后来及笄了,才来的少了,她还以为采薇姑娘早定下亲事了呢。
“小姐,那我们是不是要回去啦。”春梅回过神来一阵高兴,她好久没回家看看爹娘了,要是苏宓回去,那她就能顺道走一走。
苏宓放下信,唔了一声,“等我问问督主吧。”
春梅不明白,女子既出嫁了,哪能说走就走的,若是督主没空去,她一个人更回不了交州。
其实苏宓也不是想喝这喜酒,只是半年没见虞氏,前几封信里头从未见虞青娘提过苏明德,她总觉得是发生了些什么,是以才想借这个机会回去看看。
苏宓还在想着与秦衍的说辞,门房的小虎子转头折了回来,满头汗涔涔的。
“夫人,门口有位苏娴,说是您的姐姐,希望见您一面。”
苏宓闻言抬头,眉头轻蹙,苏娴来了?
苏娴会来,苏宓是料到的,只是都在京府半年了,她还以为苏娴要等到孩子出生了才过来,怎么恰好赶在孕期最辛苦的时候来找她。
“几个人?”
小虎子挠了挠头,“回夫人,是一个人,不过带了个丫鬟。”
春梅看着苏宓沉敛的神色,她不知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但以前还在苏家小院时,苏宓常常能提起娴姑娘的,如今却是不常见了。小姐其实不怎么遮掩自己的喜恶,所以她觉得小姐现在对娴姑娘,已经不亲厚了,那...
“小姐,我们还见么?”
“嗯,见。”那次事情之后,她还没见过苏娴,她大着肚子过来,若是为了之前的事道歉,她虽不会原谅,但也终归见她一面。
不过,她想起苏娴在酒楼的那一日,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春梅,冯宝在府上吧。”
“在呢,奴婢方才还瞧见他。”
“那,你替我与他说,让他一道去前厅。”多个人陪着也好。
***
督主府的正院在年前已经修葺完毕,只是搬物什太过繁琐,秦衍又只偶尔回来,苏宓便一直拖着住在现在的那个院子。
苏娴容色依旧端庄秀美,唯有身型因有孕显得有些臃肿,她被素月搀扶着,跟着门房的女婢,穿过了三层青石台阶上的垂花门。
两侧砖墙磨砖对缝,几人缓步走过了精致富丽的狭长抄手游廊,再穿过大理石插屏的穿堂,正厅才出现在眼前。
苏宓早已坐在了里面,身后左右站着的是春梅和冯宝。
“宓儿。”苏娴边跨进门,边低低地喊了一声。
她看了眼苏宓,一身镂金的百蝶穿花云锦袄,衬得面色红润,比起去年时候,还要长开了一些,眉眼愈加娇艳,心里说不出有几分嫉妒之感。
“姐姐,坐吧。”
苏宓在苏娴才进门口时,就已经看向了她,六个月左右的身孕,肚子已是显怀了。到底有着十几年的姐妹情分,教她现在这个身子站着,苏宓也有有些不忍。
苏娴没有推拒,被素月扶着坐上了客座。
她斟酌着开口道:“你姐夫,他等在门外拐角呢,不敢进来见你。”
听他提起李修源,苏宓就觉得恶心,她没办法压抑自己的怒气,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
“他要是在,我也不会见你。”
苏娴知道苏宓所想,有些尴尬地转了个话题,“....宓儿也收到交州来信了么,说是大哥要娶周家姑娘了。”
“嗯,收到了。”
苏宓回完,姐妹两之间又是一阵沉默,苏宓是无话可说,苏娴则是一副欲说不说的样子。
“你来是有什么事?”
苏娴见苏宓问起了,她攥紧手里的帕子,似是下定了决心,道:“宓儿,我来,其实就是想求你,能不能不计较那次的事,当初的确是我们做错了...既是家丑,不如就别让督主知道了。”
她之所以现在才来,是李修源的意思。
肚子显怀了,苏宓看着亲姐妹的份上能心疼她几分,也能将这件事给揭过去,毕竟在李修源眼里,他对苏宓最后也没做什么。
不然,万一苏宓想不开,与督主一说,督主再来怪罪,他们李家可得怎么办。虽说这半年没见什么大动静,但李修源心里还是不笃定,便有了今日一行。
苏宓闻言楞了一会儿,似是没料到苏娴会这样说。
她与苏娴半年未见,苏娴甚至没问她过得好是不好,就连道歉,也还是看在秦衍的份上。
当初的事,若不是她恰好遇到的是秦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怎么样,现在想起来背后还能起一身冷汗。
苏宓突然有些后悔见了她,“我有点累,你走吧。”
“宓儿,其实还有些话,我还未说完。”苏宓的语气冷淡,苏娴听得出来,可出嫁从夫,她也是没办法。
“什么?”苏宓拢眉道。
苏娴吞吞吐吐道:“你也知道你姐夫家里做的是珠宝的行当,若是能与宫里的尚衣监....”
皇宫首饰衣衫,都归尚衣监处理,李家是京府二等的富户,但若是能攀上皇宫里面的采买,那就不一样了。尚衣监乃十二监之一,秦衍则是东厂的厂督,那是必然能说的上话的...
苏娴知道这个口难开,可是李修源既然吩咐了,她也只能照做,若是真因为苏宓得了好处,以后李家大房也更加不敢小瞧他们。
苏宓看着下首的苏娴。虽她话说的缓,但却是一环接着一环的劝说,甚至提及了虞氏在家中的地位,她忽而觉得有些可笑,这样的苏娴,还不如和她明着吵闹的苏珍来的爽快。
苏娴还在兀自继续说着,苏宓冷冷打断道:“不能,冯宝,送客。”
说完她便不再看向苏娴。
冯宝在边上沉默地听完,此时苏宓发话了,他冷哼一声,瞟了苏娴一眼,就驾着她往门口走。
“宓儿!”
苏娴边喊边回头,可是苏宓压根不理会她。
苏娴心里也难受,那件事过了这么久,最后也没发生什么,为何苏宓就不肯原谅她呢。
冯宝将苏娴送到了门口,想到方才苏宓颓然坐下的样子,喊了架马车,往东厂方向行去。
....
一直到了晚飨的时辰,秦衍还未回来,苏宓望了望院门口,心里空落落的。
苏宓面色委顿,夹了几筷子,便觉没什么食欲,埋头趴伏在了桌台上。
她今日因为苏娴的缘故,其实特别想见秦衍,好像他哪怕只是站在那,让她看着,她都能觉得满满安心。
“不合胃口么。”一道声音蓦地响起。
苏宓惊喜地抬头,是秦衍!
他带着浅淡的笑意站在她面前,似乎是有些匆忙,回来连官服还未及先换下。
“督主,您怎么回来了?”她以为他上次是生她气了,这些日子都不回来呢。
“不想我回来?”
“没有。”苏宓急道。
秦衍哼笑了一声,撩袍坐在苏宓的对侧,“再不回来,你是不是要自己跑去交州了?”
“不是的,我本来也准备和督主说的。”只是还未来得及说。
下午的时候,冯宝就在旁边,苏宓稍一想,就知道大概是他与秦衍提起了,也好,省的她自己想说辞。
“嗯,我月末要去郴州。”秦衍执起桌上多余筷箸,往苏宓碗里似是随意地夹了几块素肉。
“噢..”苏宓应声,筷子无自觉地拨弄了几下碗里多出的菜品。
那便是不好回去了,秦衍不在,她嫁了人也不能随意走动,更不用说一个人回江陵城。
苏宓低着头百无聊赖,眼看着碗里的菜慢慢变多,到快装满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了秦衍的声音。
“郴州经过交州,你将碗里的吃了,我便顺道载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