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铺里只有一个老汉,佝偻着身子往外搬酒坛子,黝黑的酒坛子上盖着红色的封盖。一排一排摆在临街的柜台上,不过却不见有人来买酒。
“老爹,给我来一坛,另外把这酒葫芦给装满。”秦之离取出两个大钱放在桌上,老汉应了一声去给秦之离打酒。
“姑娘,老汉酿的酒别人都说喝着苦,我看那是他们不识货。酒哪有苦的,没盼头的日子才叫苦呢。”
秦之离笑笑接过酒坛子和酒葫芦,出门去找萧羿,正好他结账出来瞧见她手里的酒坛子,“老爹的手艺不错,可惜心太苦了,所以这酒你怕是喝不惯。”
“你尝过吗?”秦之离倒是对萧羿会喝酒这事儿更感兴趣,“你们符箓一门的人不是不准沾酒吗?听说酒会乱了心智散了精气。”
“闻过。”
秦之离撇撇嘴,瞧着萧羿毫不迟疑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随即打开酒葫芦的塞子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就是一股火辣,持续烧到她的喉咙,火辣过后苦不苦涩她没品出来,只是觉得眼角有点酸涩。
酒哪有苦的,没盼头的日子才叫苦。
“萧天师是不是准备画雷符啊?”秦之离跟在萧羿身后从卧室追到后院又追到书房,最后见他打了一盆水,觉得希望来了。
“不画。”萧羿干脆地拒绝了,端着水盆又去了后院。
“我还以为你焚香濯手是准备画符了呢。”秦之离瞧着萧羿那个小勺子,一下一下地舀水给青菜浇水,有点失望。
“那你知道还有别的会画雷符的天道宗弟子在哪儿吗?我去找他们买。”
秦之离在地头蹲下来,看见一只飞蛾落在了刚浇过水的绿叶上,她捡着一粒石子对着飞蛾打了过去,飞蛾惊得落了一股灰掉下来,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他们不敢。”给青菜浇完水,萧羿挽了袖子在地头拔草。
秦之离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是没希望了,便抬头看看天起身说道:“那我告辞了。”她这话跟说给了空气一般,没人接话,她转身抱着酒坛子往前院去,刚开了一扇门。
“我跟你一起去。”萧羿放下水盆整理衣袖。秦之离回头笑起来。
“那好。我等着你。”
“现在就走吧。”嗯,两手空空,这是去逛街而不是去斩妖除魔吧?
“你的千阳刀呢?你画符纸啊?那些人没说瞎话,那个槐树真的成精了,苗湘尸王都被它给吞到肚子里去了。而且寻常的刀剑兵器根本伤不到它,所以我才来找你买两张雷符,打算引天雷地火烧了它。”
“苗湘尸王豢养僵尸,一身阴气很重,槐树本来就是聚阴木,加上那座山以前是古战场的乱葬坑。在那座山上根本杀不死那棵树精,所以我师父才会想到盖一个神龛来镇压它,只是没想到神龛会被人破坏了。”
“杀不死!那能不能让它把苗湘尸王给吐出来?”
“需要把槐树精引开让它离开那座山,然后杀了它,精怪一死槐树就能变成寻常的树,砍了它找到槐树精的洞府就能找到苗湘尸王。”
引开,怎么引?秦之离咧咧嘴,这下子苗湘尸王真的要变成一具尸体了。
两人来到山脚下,碰见了趴在草丛里警戒的感情,秦之离上去就给了他一脚,“遇见困难跑得比谁都快,我要是真的喂了那妖精,我就让它下一个来吃你?”
“不是你让我们跑得吗?再说我知道你肯定会没事的。”寒青看了萧羿一眼,拽着秦之离到一边小声说道:“他肯来给咱们当帮手了?”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是就是,是的话咱还能有两分胜算,不是的话,咱两现在赶紧走。”
“怎么讲?”
“我半个时辰前挖进了那槐树的底部,发现它的根系发达到几乎把整座山都包起来了。而且我还在里面闻到了两股气息,一强一弱,这说明那里边有两个精怪。”
“一个都要命何况是两个,所以还是确认清楚比较好。”
秦之离沉思了一下没说话,倒是发现萧羿已经迈步上了山,她当下也没再迟疑跟了过去。
“哎……”
“你跟赵二郎留在这里设个迷阵,不要让附近的山民上来。”
“额,好。”寒青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当下叫出赵二郎,两人守在山脚下,生人勿近。
两人再次来到槐树下,白日的槐树看起来跟寻常繁茂的树木没什么两样,微风吹来枝叶沙沙作响。
 
“就是它,昨天晚上把苗湘尸王还有他的两个僵尸给吃了。整个枝条都是活的,树顶有一张嘴,血光冲天。”
秦之离放出那两个小僵尸,让他们感知一下苗湘尸王还有没有活着,结果两个小僵尸异常安静,既没有死命挠树干也没有使劲刨坑。
“这是苗湘尸王的僵尸?”
“是啊,昨天我来的时候他两似乎听到了苗湘尸王的呼救,从山顶跑过来的。后来就碰上了槐树发疯。”
萧羿听完飞身上了槐树树顶,一样的枝繁叶茂,叶片在天光下泛着莹润的翠绿色,生机盎然。
“我先去山顶看看那个神龛。”萧羿转身上了山顶,秦之离抱着那坛子酒四处看也没见那个穿墨绿色衣衫的少年。忽然一阵风吹来,吹的槐树叶子沙沙作响,风止从树后走过来一个人,正是那个少年。
“我把酒给你带来了。山下的陈酿女儿红,不过我尝着有点苦,也不知你能不能喝的惯。”秦之离冲他一扬手里的酒坛子,少年浅笑着走过来。
“我许久不曾喝酒,好坏也已经分不出来了,不过只要是女儿红就成。”少年打开红色的酒封,凑近坛子口闻了一下随后闭上眼睛神情流露出怀念来。
少年怀念着酒的味道,许久才长叹一口气盖上酒封,“我叫淮生,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秦之离。”
“我叫你阿离可好?”少年说得温柔缱绻,秦之离听得嘴角抽了抽,“叫我秦姑娘就好。”
“好。”少年从善如流,望着不远处山脚下的镇子开口说道:“十年前我离开那里时,老爹的酒还是远近闻名的好酒,如今怕是无人问津了吧?”
“你认识卖酒的老爹?”
“我在那个酒铺里住了十年,每天的活计就是晾晒高粱,然后等着品尝从地底下挖出来的陈酿女儿红。”
“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是啊,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淮生喃喃重复了一遍,随后站起来指着槐树说道:“我现在的家就在那里,你想去看看吗?”
“好啊!”秦之离目露向往,淮生抱着酒坛子带着秦之离走进了一片迷雾中,浓郁到散不开的雾遮天蔽日让人不辩方向。
“这里是在水下,所以雾气比别的地方浓郁些。”淮生伸手牵着秦之离的衣袖慢慢走着,脚下是绵软的沙地,细听还能听见小溪潺潺流动的声音。
“淮生,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有点害怕。”
“马上就到了,你要是怕的话就闭上眼睛。”淮生话语说的温柔,手上却没松劲,依旧拽着秦之离的衣袖几乎是硬拉着她往前走。
浓雾散去,眼前出现了一片草地,草地中间是有一块巨石,石头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只能看见黑色的头发披散在黑色的衣衫上,整个人定定地坐着如一尊黑色的石雕。
“苏叶,你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了?”淮生见着那人别撇下秦之离。语气欢快地捧着酒坛子走了过去。
黑色石雕转过身来,是一个容貌周正的男人,浓眉大眼脸颊有些瘦削,眼睛里没什么光彩。显得整个人没有精神。
他看着淮生既不欢喜也不意外,视线越过淮生投射到秦之离身上,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多少有了一些神采。秦之离走过去,清楚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其实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你闻闻,山下的女儿红。”淮生打开酒封给苏叶闻酒味。
“她是谁?”苏叶却伸手指着秦之离问道。
淮生扭头看着秦之离的眼神透着不悦和杀意,“我新交的朋友,酒是她从老爹的铺子里带来的。”
“你见过老爹?他怎么样了?”苏叶动了一下身子有些激动,接着咳嗽起来。淮生连忙给他顺气,“左右她会留下来陪你,有什么话以后慢慢再问。”
“我为什么要留下?”秦之离抱拳看着淮生,神情不复原来的恐慌和乖巧。
“我想让你留下,没有为什么。”淮生看着秦之离,“你果然是装的,装着被我迷了心智,装作顺从地跟我来到这里。你有何居心?”
“苏叶,你知道我今天去买酒老爹说什么了吗?你其实能闻的出来,现在的女儿红很苦。都说是他的手艺退化了,可他说天下没有酒是苦的,没有盼头的人生才是苦的。”
“老爹……”苏叶听完有些悲从中来,“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连娘,我没用我没用。”
连娘?秦之离也有点糊涂了,明眼看着这淮生是把苏叶放在心上的,可这会儿苏叶痛呼忏悔的却是连娘,这都是什么糊涂情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