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午饭,首文化陪着潘西安沿着小河边的石板路散步。石板路宽一米左右,铺得很平。潘西安双手拄着拐杖,走得很慢。河边有古老的柳树,柳叶飘飘,风从峡谷中吹来,很凉快。保姆陈翠花与小勇也跟在后面。
陈翠花是首文化的远房亲戚,在六十年代初,首文化的妈妈叫周枣花,陈翠花的妈妈叫周美风,两人是堂姐妹。住在国有矿生活区旁边的小村子。只因两人常常结伴着去牛头山矿里的大操坪看电影,认识了首之焕,后来周早花与首之焕结婚,生了首文化。而周美风后来嫁到了小河对面的陈家湾生了一男二女,陈翠花是老大。比首文化大几岁。首文化夫妻都叫陈翠花‘大姐。’小勇称呼她‘姑姑’。
陈翠花嫁给本村陈来富,生有三个小孩。可陈来富天生老实,名字叫来富,可偏偏就是不富,守着自家的几亩地,生活过得紧紧巴巴的。小孩读书了,一年的学费又成了一个头痛的问题,没有办法,陈翠花找到了淑珍,说想到首文化的矿里做事。首文化便安排她到矿部的职工食堂做些杂事。淑珍生小勇的那一年,家里需要一个保姆,就把陈翠花喊去了。后来虽然小勇上学了,家里也没很多家务事,陈翠花仍然在淑珍家,白天就陪淑珍打打麻将。每月的初一、十五两天陪淑珍去鹤仙庵拜佛烧香。她在淑珍家里一呆十多年就过去了。
原来几户人家的周家小村子已经没人住,残破得不成样子,看上去一片残垣断壁。开矿发了财的两户人家在河边起了别墅,有两户人家的后人在外面打工,城里买了房,把家安在外面了。首文化在河边建了两幢别墅,父母住一幢,自己住一幢。谁知父母去年双双去世,那幢别墅大部分时间空着,偶尔城里的重要客人来住一二天。
吃晚饭之前,首文化给李亚菲打电话:“李亚菲,潘西安在牛头山,你来我家里吃晚饭吧。”李亚菲感到意外,问道:“潘西安伤好了?”首文化说:“还没好,我接他来牛头山休养。”李亚菲说:“好,我就过来。”首文化说:“行,我让赵礼兵送你过来。”
赵礼兵是首文化的结拜弟兄,自从跟了首文化,就负责后勤方面的事情,现在是矿里的总务部长。但在私人场合,首文化还是按排行称呼他‘老三’。
首文化的矿部距离他家约五里路,赵礼兵接到首文化的电话,开着矿里的小面包车和李亚菲一会儿就到了。
“老同学,现在伤怎么样了。”李亚菲一进客厅就说:“哦,看起精神还不错,瘦了点。”
“现在已经好多了,拄着拐杖能下地走路,刚去了河边走了走呢”潘西安说着,动了动身子。
“李亚菲来了呀,”首文化手里拿着一瓶酒从储藏室出来:“这瓶茅台已经十一年了,是生小勇那年买的。今天大家喝点酒,为潘西安接风洗尘,今后万事顺意。”他环顾了一下,没发现赵礼兵,于是问道:“老三呢?”
李亚菲笑着说:“他一进来就去厨房帮忙了。”
几个人正在客厅聊天,半个小时后,赵礼兵从厨房出来,他一边解下身上的围裙,一边说:“开饭,开饭。”
于是大家一起动手,摆碗添筷,端菜斟酒。小勇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向赵礼兵、李亚菲两人叫了叔叔,阿姨。
赵礼兵给每人倒了小半杯酒,然后站起,平端着杯,其他人见了也都学着他的样子,端了酒杯站起,潘西安扶着桌子也想站起来,赵礼兵急了,忙说:“西安兄弟,你腿又还没好利索,你坐着别动。”
坐在旁边的首文化伸手把他按住:“老弟,你坐着就是了。”
赵礼兵说道:“我早就听说西安兄弟的事迹了,无论是为人,还是做事,都令我从心里敬佩。今天有幸认识您非常高兴,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来,这杯酒先敬您。”
大家把杯里的酒都喝了,重新坐下。
自从出了徐飙的事情后,潘西安受了处分。觉得自己很冤枉,很委屈,同时也觉得自己很没面子,担心知情的人会笑话自己愚蠢,不知情的人又恨自己鼠蛇一窝,贪腐枉法,真是裤裆里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心里的那种郁闷一直堵在心头,没有机会发泄出来。刚才听了赵礼兵这一番话,好像遇到了知音,很是感动,堵在心头的郁闷就像久储岩浆的火山,喷薄而出,此刻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伤腿,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端着酒杯站得笔直,没有一点歪斜抖索。其他人先是吃了一惊,继而也都站起端着酒杯,用担心的眼光看着他。只见他两眼红红的,嘴唇颤动着,斟字酌句地说道:“难得有老兄这句话。小弟我无能,做不了什么大事业,在官场混了十来年,别人沿着上坡路往上走,我呢沿着圆形跑道跑。还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我自认为对朋友问心无愧,对老百姓问心无愧。今天,你们把我当朋友,我非常开心,非常感谢。为此,我敬大家一杯”说完他把酒杯里的酒喝了。这才发现,自己站着,挺着腰站得笔直,竟然没有拄拐杖,他自己都感到吃惊:“啊,你们看,我的腿好了!”
首文化带头鼓掌,其他人也就把巴掌拍得噼噼拍拍地响。然后大家高兴地大声说着:
“恭喜,恭喜,西安老弟的腿好了!”
“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要庆祝一下,老三,倒酒。”首文化大声说。
赵礼兵给大家又倒了酒,大家站起,首文化说:“为西安兄弟完全恢复健康干杯。”
大家喝了酒,重新坐下,一边喝酒一边说话。说着说着,赵礼兵就扯到了徐飙的事件,也难怪,近来这件事情,是灏州民众街谈巷议的话题。
首文化瞥他一眼,赵礼兵话说到一半就停了,李亚菲明白了首文化的用意——是怕自己难堪。她于是说道:“赵礼兵说呀,你是怕我尴尬是吗?我与他两年前就离婚了,你们尽管说好了,我不会介意的,那个王八蛋不知害了多少人。”
“不说了”赵礼兵改变了话题:“西安兄弟,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我说呀,你干脆来矿里帮忙算了,你懂财务,与银行也熟。财会室正缺人呢。”
这话,首文化早就想说了,只是碍于潘西安的面子,怕伤他的自尊心,一直没有开口。现在赵礼兵已经说了,他就趁热打铁,说道:“我觉得老三的话有道理,老弟,你真的可以考虑这件事。我是希望你来,有你当我的助手,我是求之不得。”
潘西安说:“谢谢你们看得起我,我来矿上,能做什么呢,什么都不懂,腿也没有完全好,只能给你们添个累赘。另外,要来,办手续恐怕也是件麻烦事。”
李亚菲对这类事情很熟悉,便说:“办手续不难,我们有几个工程师就是原来在国有矿工作。他们有的办了停薪留职,有的办了病退。不过根据你的情况,停薪留职对你不合适,也不合算。一是时间只能办两年,二是每月还要向原单位缴纳劳动保险金,其数额不低于本人原工资的20%。根据你的情况办病退最好,根据劳动法第(3)条:参加基本养老保险且缴纳基本养老保险费年限(工龄)满15年。患病或者非因工负伤的职工,可以向用人单位提出病退申请。只要你申请,应该很快就会批的。”
李亚菲说的时候,其他人都认真地听,首文化不住的点头,最后他说:“兄弟,考虑一下,想好了告诉我,办手续的事不用你操心,交给李亚菲就好了。”
赵礼兵和李亚菲走了之后,首文化单独与潘西安聊了一个多小时,说准备借二十万给他,买矿里的内部股份,没年可以参加矿里分红,你的后顾之忧也就没有了,你还担心什么呀。
首文化说是借,实际根本没打算要他还。
潘西安最后心动了,说,“让我考虑考虑吧,过几天再答复你。”
首文化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