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无齐正视那个略弓着身子的人,抱拳认真道:“我一直以为您是三皇子那边的奸臣,可没想到为了大义,您居然忍辱负重了这么久,偷偷潜伏在三皇子那边,为太子殿下保下了最后一份希望,真是惭愧!”任无齐此时的态度无比地恭敬,因为他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更是一份人间大义!试想,有谁会不惧权势滔天的三皇子,而将已经失了势,随时有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物隐藏在自己家中?这不是大义是什么?
杨珏听闻此话,脸上带着谦虚,赶忙道:“大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小臣只剩一把骨头了,之前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不忍心在太子殿下失势后,他的家人都惨遭三皇子的毒手罢了。现在大将军找了过来,太子妃的安全有了保障,我也该放心了。”
太子妃听了这话,朝杨珏做了个揖,笑道:“哪里,杨大人不必太过谦虚,若不是您,恐怕我们早就被抓住了,在三皇子的搜查下,整个皇都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好地方。”
是的,如果没有杨珏,那么此时整个皇都可能都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太子的希望将会湮灭,太子一族也会背上罪名,而那些与太子有关的人,或许也将永无翻身之日。
太子妃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当初想到了杨珏,也幸好杨珏还愿意承这份恩情。
很久之前,杨珏去了太子府,把三皇子拉拢他的事情告诉了太子,可惜当时太子对此事并没有太过注意,只是笑着将他打发了,好在那个时候太子在闲聊时将此事告诉了太子妃,从而被太子妃记在了心里。
太子妃也没想到,终有一日,三皇子竟会真的造反,更没想到,杨珏那边会是最后的庇护所。
太子死亡的消息传出,太子妃虽是崩溃至极,却也敢于面对,偷偷将主系人员转移,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在那个时候她想到了杨珏,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的想法,她便带着康嘉来到了杨府。幸运的是,杨珏还愿意收留她们这对孤儿寡母,否则的话,那就真不知道事情的走向了。
进了杨府,太子妃和康嘉分别打扮成丫鬟和小厮,在平日里,太子妃装作外出购买东西,实则探查三皇子的动向。当知道其他主系人族全部被抓了之后,太子妃虽然伤心,不过也暗自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的躲藏点。
今天早上,太子妃见到了平民装扮的任无齐,再三确认身份后,大喜,便偷偷把带着“杨府杨珏”字样与印着太子私印的纸条递给了他。到了晚上,任无齐就翻墙进了杨府,被等候着的杨珏发现,便将之带了过来……
被太子妃夸赞的杨珏此刻却有些汗颜,赶忙抱了下拳,他实在不好如何回答,只好谦虚地沉默着。
他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并非有着圣人之心,想反,他还很胆小,一直都在官场上战战兢兢地挣扎着。
他记得,那是七年之前,当时他的生活安逸无比,虽然官职不是很大,却也没有什么烦恼,整日都在为加官进爵奋斗着。
突然有一天,一个奇怪的人问他想不想升官,他说想,于是那人便让他听从三皇子的指令行事,若是三皇子势力增加了,那么他就会受到重用。不受待见的他听到此言自然很是高兴,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得到了杨珏确切的回复,那人便走了,自他走后杨珏内心逐渐不稳了起来,他害怕,害怕三皇子想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也害怕自己跟随三皇子后会卷入政治漩涡中,渐渐的,忧思成疾。他疑惑,疑惑为什么三皇子会找自己这个非常普通的官员,自己的价值一共才这么一点,莫非要被榨干吗?还是说,三皇子竟是如此看重自己?(事实上是他想多了,当时候三皇子为了栽培自己的势力,特地拉拢了平时不受待见,或者受到了政治压迫,从而对太子不满的人,杨珏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最终,他决定坦白,他要主动去找太子坦白一切。只是,那时他的官职仅仅才从七品,从七品,什么概念?皇帝挪一下屁股都能坐死一大堆!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官员怎么可能轻易见到太子?
于是他想到了当时已是平民的谢柏。想要与太子相见或许连门都进不了,但有了太子曾经最看重的谢柏推荐的话,一切就都不同了。接着他以拜访的名义去了谢府,顺便带着杨雨过去,这次的拜访也是谢枫与杨雨的第一次相见。
谢柏得知了杨珏的来意,不知道事情的轻重,但也不敢怠慢,便将他推荐给了太子。
杨珏是偷偷溜进太子府的,他害怕此事被三皇子发现,万一三皇子知道了,自己绝逼会成为第一个牺牲品。他以为自己带来的消息对太子会很有帮助,可没想到的是,太子貌似对此事根本不在意,只是笑着说如果日后三皇子真的有动作了,还请及时相告。
当然,三皇子是没有什么动作的,只是偶尔请了包括杨珏在内的一批官员悄悄聚了几次而已,杨珏自然不敢因此而劳烦太子,便也就没说了。不过为了与太子那边随时链接好关系,他与谢柏的来往倒是开始密切了起来。同样的,谢枫和杨雨两人相见的次数也就变多了,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六七岁,刚好是个记事贪玩的年龄,很快,他们就玩成一片,成了“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孰料,大事未经风雨。毫无征兆的,三皇子便已将太子取缔,于是,皇都的暴风雨来了。
在波澜起伏的朝野下,内心有鬼的杨珏变得格外敏感,生怕自己之前的行为被透露出去,这样的话,不单单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肯定会全部锒铛入狱。因此,当得知太子已死的消息时,杨珏立表衷心,争取能够搭上三皇子那一派的末班车。
所幸三皇子并非全知全能,也没空去理会像杨珏那样的小官员,因而只把他的衷心当作佩服,并未料到他之前的不臣之心,于是大加赞叹,对其重用了起来。
如果事情到这个地方结束,那一切就都完美了,然而天不遂人愿,更不遂杨珏这种小人物的愿。正当杨珏当着吃瓜群众,看着三皇子全城搜查太子妃一行人时,太子妃突兀地跑上门来了。
将太子妃献给三皇子?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仅可以升官进爵,更能够得到三皇子的重用,岂不美哉?然而杨珏却很担心,他害怕把太子妃献给三皇子之后,自己也会因此遭到三皇子的猜忌,要是把之前自己的小动作揭露出来,自己大概也得不到好下场吧。三皇子是一个隐忍的人,也是一个残忍的人,更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至少,杨珏是如此认为的。
于是,杨珏做了一个让自己无比后悔的事,将太子妃她们收留在自己府中!
太子妃存在的每一天,杨珏都过得无比地心惊胆颤,生怕她被人发现抓走,自己也就会被带领着全家走向团灭。好吧,如果这位老祖宗安稳地待在杨府倒还好,可她偏要出去浪,也不怕遇上些熟人将她认出,关键是自己还不能说她。
总算,经过这么多时日的煎熬之后,任无齐来了……
任无齐隶属于太子一派,自然一切都为太子着想。三皇子想要将太子妃找出来,任无齐也是如此的想法,两人就像在进行一场拉锯战一般,谁先成功,那么局势就向谁一方倾倒。只是,很显然,三皇子能动用的资源太多了,任无齐在他面前,甚至连大象面前的小蚂蚁都比不上。不过任无齐并没有放弃,军人从来都不会苟活!
为了逃脱三皇子的眼线,任无齐早将阵地转移,偷偷溜进了一个城管军的副将所处的地方。城管军里的人鱼龙混杂,自然也少不了太子一方的人,更少不了平时潜藏在中间势力里的高层人士。于是任无齐很安心地待在那里,并没受到什么侵扰。
为了随时应付突发情况,任无齐早早地安排了自己人进皇都,虽然皇都外出很严格,不过进来就很简单了,于是任无齐的人并没受到太多的阻扰就聚在了一起。虽说他们的战力不足以在皇都中掀起风雨,却也有了一战之力。
谢柏上了刑场,任无齐很想去拯救,不过为了大事,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的底牌太少,用掉了,就再也无法翻身了。还好,自己在三皇子之前将太子妃寻到,太子妃与皇长孙未死,那谢柏的仇也必能得报!
这一日,任无齐如往常一样乔装打扮去寻找太子妃她们的身影,却被一妇人中途拦住了。妇人没与他多说什么,只给了他一张纸后便走了。任无齐不认识此时打扮的太子妃,纳闷着打开纸后,才知晓刚刚经过之人是太子妃,惊喜之余便计划了潜进杨府,最后被早已等待着的杨珏带领至太子妃身前。
任无齐问道:“太子妃千岁,之后我们该如何行动?是要立即逃离皇都吗?臣早已做好了准备,随时能够出发。”
太子妃沉静地思索了一下,却道:“现在还不是时刻,你应当也知晓三皇子的打算吧,他想将我们这一派的人全都斩掉,十五日后要进行一次大处决,若是我们不去拯救的话,恐怕那些官员……”
听到这里,杨珏手指头微微一颤,偷偷吞了口唾沫,面容假装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
任无齐劝道:“千岁,我们的实力,恐怕不够啊。当下之急,就是远离皇都这是非之地,怎能在此地逗留那么久呢?万一被三皇子发现端倪,恐怕我们会就此覆灭啊!”
太子妃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继续待在这里的危险性?可是我却必须在这里待着。若是我们就此远离,固然可以逃出三皇子的魔爪,可那样我们也就成了无根浮萍,又何谈复仇之说?唯有将本系旧臣安全拯救下来,方能有一搏之力。至于战力的事,太子府的私家军虽说已经被遣散了,可却并没有被消灭,他们内部也应当有着自己的联系方式,只要有太子印,他们便能随时聚集在一起,成为我们的战力,不过这件事还要麻烦任将军去办了。”
任无齐一时没有回声,他不希望太子妃去做如此危险的事,即使再加上太子私军,他们也比不上三皇子的城管军。
太子妃见任无齐没有回复,便道:“谢柏有一个儿子,也被三皇子抓住了,在十五日后被处决的名单上面。”
听闻此事,任无齐大惊:“什么?”任无齐虽然知晓三皇子要处决一些官员的事,却并没有关注上面的名单,因而也就不知道谢枫的处境。
太子妃又道:“谢枫,他是谢柏的儿子,我之前见到的名单中有他,如果不去救的话,那谢氏一族便全灭了。”
任无齐紧攒了下拳头,在谢柏身亡之后,他内心愧疚无比,每一天都被噩梦侵扰着,无一时刻不渴望身心的救赎。谢枫,他是见过的,一个豆丁大的小屁孩,愣是装作大人的样子,他也在处决的名单上吗?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任叔叔。绝对,绝对不能再让他遭遇毒手!只是,太子妃的处境却如此危险……
任无齐做着激烈的内心挣扎,沉默良久,抱拳回复道:“还请千岁将太子印交给属下,属下去联系太子私军。”
太子妃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刻印,这便是太子私印了。太子印有两个,一个很大,是公印,另一个是私印。公印由于不好携带的缘故,通常藏在太子府的书房里,太子出行,带的都是私印,不过相对的,私印也有它的不便之处,公印代表的是整个太子府,私印却只代表太子个人,如果遇到不熟悉太子的人,那么私印就无法发挥它的效应了。太子私军属于太子直接管理,其中的高层自然见过太子的私印,因此,拿着这私印去找他们不会有什么问题。
太子妃将刻印交给任无齐,诚恳的说道:“那一切就靠大将军了。”
任无齐恭敬接过刻印,抱拳道:“属下定不辱使命!”
太子妃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康嘉,说道:“嘉儿,快道谢。”
康嘉早已做好准备,便应声上前,抱拳正视任无齐道:“多谢大将军!”又朝杨珏抱了拳道:“也谢过杨大人!”
康嘉话音一落,任无齐倒是没什么,杨珏却像受了惊吓一般,赶忙回道:“哪敢哪敢,小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
太子妃道:“这声谢是一定要说的,不然我们心中也过意不去,还请大人不要推辞。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日后我们最好每天都能在此地相聚一会,互相汇报一下进况。”
任无齐抱拳、杨珏抱袖作揖,一同道:“是。”
杨府最终也沉寂了起来,整个皇都仿佛突然就陷入了安谧似的,路上行过的,只有穿着大衣,唱着一成不变口号的更夫,还有那一列列,仿佛巡逻的机械一般的城管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