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陛打算如何把蒙古人的战船全打沉……难道说陛下还有别的舰队?”郑清之比吴潜的脸皮厚多了,他根本没有半分愧疚之意,直接把这件事放了过去不谈,开始聊上了具体的作战问题。
“别的舰队还要卫护我的国家,就目前而言,我的舰队都在这里了,一共十九艘。”洪涛又撒谎了,他哪儿还有别的舰队,这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了。但是面对郑清之这种骨子里的政客,实话还是少说为妙。
“可、可据我所知,蒙古水师有三百多艘大船,船上也装有大炮,难道陛下打算用十九艘去对垒三百艘?”郑清之终于想起手上的雪茄了,又嘬了一口,才发现雪茄已经自行熄灭。火柴就在桌上放着,但他没去拿,洪涛的回答太让他吃惊了,已经不顾上抽烟。
“三百艘?不止!据我的了解,至少有五百艘以上才对,多出来那部分战舰是在高丽海边建造的。郑相说对了,不管对方是三百艘还是五百艘,我都会用这十九艘战舰去对付他们。要问我有多少把握能击败他们,我只有六成把握吧。要是我的舰队被蒙古水师打败了,那大宋就只能自求多福。光守住长江口是没用的,蒙古水师可以从温州、福州、泉州、广州登陆,把大宋的繁华之地全抢光烧光之后,临安和明州还能独善其身吗?”
“不用五百艘,只需要有一百艘战舰登陆,至少就是一万到三万蒙古兵将。有了这些战舰,他们的军队还会源源不断的从北方运过来,来回不过一个多月而已,还不用带过多补给,直接就地补充,以战养战,再想拦住他们可就难了,即使是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该哄的时候哄,该吓唬的时候就得吓唬,只有让这些政客真的害怕了,他们才肯抛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把精力全用在对付外敌上。只要让他们还残存一丝侥幸心理,就会不停的在后边算计你,让你不得安生。
“陛下只有六成把握就要御驾亲征……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一旦……”吴潜这个人真是不错,都到这时候了还有闲心管洪涛的安危。郑清之和他就不同,听了洪涛的预言之后,一只手揪着胡子就一言不发了。但是从他宽大的衣袖上可以看出来,他的胳膊正在微微的颤抖,不知道为何会这么害怕。
“金河帝国和大宋帝国不一样,我那里的国民可以参与国家的管理,皇帝只是一种荣誉和象征。这次参战的决定是我提出来的,当然要我亲自指挥,否则我凭什么拿着国民的性命去冒险?在我以前的国家里,皇帝都遵循这样一条准则: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即便我的国家没有了,我也想向先辈一样遵循这条准则。如果一个国家的皇帝、皇子、皇亲都能亲上战场为国而战,冲锋陷阵在第一线,我想这个国家的士兵也不会太怂,更不会扔下他们的皇帝逃跑。当然了,我并不鼓励盲目的英雄行为,有六成把握我觉得已经足够了。”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洪涛不清楚,但他很认同这句话。和军事上软弱的宋朝相比,明朝虽然内政很糟糕,但却很有骨气,也确实说到做到了。假如能把这两个朝代的性格综合一下,那真是国之大幸、民族之大幸。
“请受潜一礼,这一礼不代表朝廷、不代表制置使,只代表我个人……”洪涛说得慷慨激昂,吴潜听得热血沸腾。这个老头子不光是个技术男,还是个老愤青,直接站起来,整理了整理衣冠之后,恭恭敬敬的给洪涛施了一个大礼。一躬到底,停留了片刻之后才直起身。这可真算是大礼了,在大宋的礼仪中,他见了皇帝也不用如此恭敬。
“陛下所言让我等无地自容……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德源从小自视甚高,但陛下今天给我上了一堂课,让我受益匪浅。只是……唉……我有些话想对陛下坦诚,但望陛下听了之后不要过于激动。”看到吴潜这番举动,郑清之也坐不住了,不过他没有站起来行礼,只是抱拳拱了拱,脸上露出一种大便干燥的表情,好像有什么事情让他非常为难。
“但说无妨……”洪涛深深嘬了一口烟,借此平复一下刚刚有些激动的心情,忽悠别人能把自己也忽悠得热血沸腾,这份功夫真是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了。
“……大宋水师此番不会出战,陛下恐怕要孤军作战了……朝堂上官家和我并不能左右这个决定……其实我很羡慕文部长和我说过的金河帝国,在那里很多东西都很简单直接,可是大宋不同,即便是皇帝和丞相,想做点什么事情也是到处掣肘。在裁撤厢兵变成建设兵团、开办水泥厂、成立舟船转运使这些问题上,官家和我做了很大努力,还付出了很多代价。这次我们手中已经没有筹码可以去交换了,只能被动接受,还望陛下能理解……”郑清之咽了一口吐沫,拿起火柴把自己的雪茄烟点燃,不顾焦油的味道深深吸了一口,再把烟雾吐出来弥漫在自己脸前,借着这层烟雾的遮挡才把实情说了出来,真没脸啊!
“岂有此理!这是奸佞之臣!这是误国之臣!德源,你我不能当误国之臣,你和我一起去面见官家,我要死谏!”还没等洪涛做出反应,吴潜就先急了,他虽是朝廷重臣,但很少在朝堂中行走,这些决策他都不知道。
刚才洪涛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只有十九艘战舰、只有六成把握,不敢保证能拦住蒙古水师的几百艘战船。如果大宋水师能一起出战,胜算就大多了,可朝廷的决定居然是死守。这尼玛就太坑人了,不光坑了洪涛,还坑了沿海的城市,就等于坑了他这个沿海制置使。
做为一个沿海制置使,吴潜深知洪涛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一旦被蒙古水师突破到长江以南,到南方沿海城市登陆,那就是灾难。大宋的能战之兵都在北方防线上,南边根本就没有多少兵力,甚至很多城市连正规军都没有。现在水师大部分都调到这里来了,南边连一丁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全是白给。别说几万蒙古兵,一个城市有一千就足够了。
“毅夫不可!就算我们两个全撞死在官家面前也于事无补,赵氏兄弟已经掌管了水师,旨意已下,不可挽回了……”郑清之面对怒气冲冲的吴潜也淡然不了了,把朝堂上的大致情况说了说,颓然无声。
“二位大人不必如此灰心丧气,说句实话吧,这种情况我在来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我并没指望大宋水师能和我一起并肩作战,不过吴大人说得也有道理,就算不和我的舰队一起出征,也不应该把全国水师都集中于此,那样太浪费了。如果能让朝廷水师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驻守于此,另一部分去温州附近游弋,不光可以保全临安,还能对继续南下的蒙古水师舰船进行围堵。只要不让他们靠岸,这场战争我们双方就是完胜。”
“我想就算我挡不住他们,也不会让他们的船队太痛快继续南行,必然会被分割成很多小部分。以朝廷水师的能力,拦截这些零散的战舰应该不成问题。”听了郑清之的话,洪涛并没有太大的担忧,他原本就没打算让南宋水师跟自己一同出战,假如他们能在自己身后再张开一张网,就能免去自己的后顾之忧。
“陛下,请恕潜无礼,某无脸再在此多留,每一刻都是对我的煎熬。无论管用不管用,我都要回临安去面见官家,容我告退!”吴潜还是个执拗性子,不管洪涛是什么态度,他都待不住了,又给洪涛鞠了一躬,也不管郑清之走不走,扭头就出了门。
“陛下,还请保重,千金之身没必要逞一时之快,此番是大宋对不住金河国、对不住陛下,还望陛下能得胜回朝,后会有期!”郑清之脸皮就是再厚,也没法留下吃洪涛的烤肉。他此时也乱了分寸,不清楚是该劝洪涛别去合适呢,还是劝洪涛全力迎敌合适,草草说了两句场面话也跟着吴潜出了门。
“陛下,你们这是……谈崩了?”还没等洪涛跟出门,文南就一头钻了进来。看到吴潜和郑清之一脸铁青、怒气冲冲的表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洪涛和他们谈崩了。
“没有,正相反,谈得很好、很透彻,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有效果……好了,不管他们,我们也该出发了,越早和蒙古水师照面对我们越有利。你最好还是跟着他们返回临安,这次可真的是海战了,不像以前一样是我们欺负别人。现在别人也有了还手的能力,在船上很危险,炮弹那玩意可不认识谁是部长,砸下来就全没了。”
洪涛没和文南解释三人之间谈话的具体内容,这种事还是别和他说了,以他那种性格,以后肯定会当面讥讽郑清之和吴潜的,甚至让人当众下不来台都有可能。这对他以后的外交工作没任何好处,外交官不能有好恶之分,更不能有个人恩怨,一切都要从国家利益出发,这方面文南还得慢慢磨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