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殿,当今世上最顶尖的,也是最神秘莫测的杀手组织。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在哪里,没有人知道它的组织者是谁,也没人知道这组织里究竟有多少成名杀手。江湖上只是传言,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银子,就没有修罗殿摘不掉的人头。
虽说地址难寻,但如果你想和修罗殿做生意,却也不是毫无头绪。寻常生意只需戴着小鬼面具,在京城的花柳巷口站上一站,自会有人带你去见接头人。但如若你要谈的是大生意,用得到修罗殿杀手榜上的十二人,却不是那般简单了。需要到京城里最大的红馆——梦断春水楼,要过得了红绡姑娘那一关,才会见到接头人。
红绡姑娘是梦断春水楼的头牌,人长得妩媚妖娆,是个十足的尤物。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眉眼,魅惑而又慵懒,几番眼波来去,便能把人的魂儿也勾去。可纵观这楼里有资格来找她的人,却大都不是为着她的人来的,例如眼前这位。
红绡卧在床上打量了下眼前这位客人,来这秦楼楚馆找乐子的人不想让人认出身份的多了去了,可像这位一样易了容又多此一举带了个半边脸面具的可不多见。这人自从被楼里妈妈引见,进了她的房间,便只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握剑的左手捏的颇紧,似是有些紧张。她自问在这梦断春水楼里见过的人不少,可这般特别的还是头一位。
“这位先生怕是第一次来红馆吧。”红绡慢条斯理的从她的彩床上撑起身子坐起来,赤足站在了房间中铺着的波斯绒地毯上,袅袅地向客人走来。脚踝处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阵阵的响声,所过之处的空气中都染了一丝丝甜腻的馨香。走到客人身边站定,她感觉的到身边人的紧张,便想来逗他一逗,于是伸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那人本能的一退,可他本就靠门而立,此时已是退无可退,便只能任由红绡的手抚上了他的肩。
“我……我是来和修罗殿谈生意的……”那人慌道,“姑娘……不要误会……”
感觉到身边之人微微一僵,红绡整个人靠近客人耳边轻声笑道,“先生明明是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公子,为何要扮作个鹤冠鸡皮的老头子?难道不知道,你这般打扮来我这梦断春水楼,才是想叫人不注意都难呢~”说罢托起来人未拿剑的右手,用香帕撩拨道,“先生下次易容成老头子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掩饰这双手~~”
那客人被调笑的不自然,连忙抽出手,又往旁边挪了几步,正声说道:“红绡姑娘,我是来找修罗殿谈生意的。还请劳烦姑娘将接头人请出来。”说罢,也不再看她,只是低头看着别处。
那红绡姑娘见状顿感无趣,恹恹的哼了一声:“哼,你们这帮臭男人真是讨厌,来我的房间为的却不是我。江湖上打打杀杀的有意思么?”
边说着边转身走到旁边的丝绒软椅上坐下,顺手拿起矮桌上的酒樽浅尝了一口,看着那客人道:“罢了,既然来了我红绡的房间,想必是想和修罗殿做一桩大买卖了。可你也得知道,想和修罗殿谈生意,得先过得我这一关才行。”
见事情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那来客说话也利索了起来,对着红绡姑娘抱剑拱手道:“姑娘请出题。”
红绡眼梢一抬,妩媚一笑:“我先问上一句,既然你来我这里见接头人,那你可知道请修罗殿十二杀手的价钱可是很高的?”
“这个自然晓得。”来客答道,“排行第十二的佣金一万两,排名每升一位佣金翻一倍。”
“那你此次的买卖是想雇谁呢?”红绡随口问道。
“夺魂刺——童二。”来客边说,边从袖袋中拿出一叠银票放在了红绡的矮桌上。“乾元钱庄的银票,整整一千零二十四万两,请姑娘过目。”
红绡闻言并没有看那银票,只抬手又将银票推了回去,“第一,这里是梦断春水楼,不是修罗殿,你的银票直接给接头人,不用给我;第二,我的题目还没出呢,你今天见不见得到接头人,还得我说了算。”说着抬眼看了看来客,“我的要求就是,我要看你的真面目。”
“这……”来客显然没想到红绡提出的竟是这么一个要求。他来梦断春水楼之前想了很多种刁难的方法,却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今天如此别扭的装扮就是不想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红绡这般提出来,却是想隐藏身份都不行了。
红绡见他动作迟疑,笑道:“怎么,我这要求,不难达到吧。我难得大方一次,这可是看你第一次来梦断春水楼这种地方,照顾你才给你提这种简单的要求的。”说罢拿起酒樽,又自顾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接着,柔声细语的说道,“还是你觉得这个要求太简单了,要不这样吧,咱们二选一。要么让我看看你的容貌……”红绡站了起来,柔若无骨的手将酒樽放在桌上,接着攀上了来客的右臂,动作极尽温柔,出语却让人心生寒冷,“要么,把自己用剑的手臂砍下来。”
来客闻言猛地后退,兀自定了定心神,心道:‘如果我自断一臂,届时若她和接头人想见我容貌,我也是拦不住,既然如此,露面便露面吧。’于是索性将面具和假脸一并取了下来。
待红绡看清了那人真容,心下诧异,‘竟然是他!这么说来,那人应该也到京城来了!’可她虽心里震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全装作并不认识。依旧妩媚笑道:“原我就猜,先生定是个年轻后生,却不知真容竟是比我想的还要俊朗。”
“我的样子姑娘已经见到了,这下可以请接头人出来了吧。”
“既然先生这般着急,那我也不啰嗦了。只不过在接头人来之前,我还是好心提醒先生一句,如今的状况童二你怕是雇不到了。”
青年一愣,“姑娘何出此言?”
红绡嗤笑一声,“告诉你也无妨,那童二自恃功夫了得,在修罗殿也有些地位,不听劝告坏了上头的规矩,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如今即便他主子念他多年功劳饶他不死,那一身的功夫怕是也得废了。更不消说修罗殿里从来不缺那些个捧高踩低的,如今他失了势,倒是便宜了他后面的人,连排名都可以往前进了一级了。”说罢又对青年客人说道,“先生如今出银一千多万两,能雇到的怕也不过是之前排名第三的慕容三娘罢了,只是同样一个人,如今一番变故价格却涨了一倍,这对先生来说,可不太划算啊。”
那青年客人听罢红绡所言眉头紧锁,只是在房间内踱着步,似是在权衡利弊。红绡的眼光随着青年来回走动。她本意是想他放弃这桩生意,这人为着童二而来,可如今童二废了,那他若还想交易,剩下的人选不外乎是进一步或是退一步的问题,然而不论哪个选择都不是红绡希望的。但修罗殿的规矩是从来不会将上门的生意往外推,所以她只能劝着青年能自动放弃这桩生意。
青年来来回回了半天还是没能做出选择,最终打定主意,对红绡一拱手道:“多谢红绡姑娘出言提醒,我此次还是先回去商讨一番再做定夺吧。”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印了花的金锞子放在红绡手中,“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红绡看了看那金锞子,笑着接过,“那红绡就多谢先生美意了。只是先生下次过来找红绡,可别扮作那么个奇怪样子了。”说罢便言笑晏晏的送青年出了门。
待那青年走远,红绡关了房门,随意将那锭金锞子扔在桌上,看也没看一眼,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心思更是烦乱的很。只拿起银壶,一杯一杯的喝着闷酒。
自打她十日前得了消息说童翎背着主上携了手下魑魅魍魉四小鬼往萧关方向去了,她便猜出了童翎心中的小算盘,可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敢不顾上头定下的规矩对筝哥出手。更没想到这厮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竟然还真的伤到了他。现如今筝哥受伤下落不明,纵然他童二如今被主上废了武功囚于修罗殿的寒水牢又能如何,一日得不到筝哥的消息,她心里总似有一块大石悬着,担心的很。可又不能私自抛下这梦断春水楼去寻他,只能终日躲在这房间里心心念念,希望他平安回来。
她这厢在桌前一杯杯的喝着闷酒,却不想没经通报,有人竟推了门进来了。
红绡猛地起身,掩了情绪,看向来人的面貌时皱了皱眉,“没我的指示,你怎么来了?”
来人个子不高,十四五岁模样,一副丫鬟打扮,混在这梦断春水楼里毫不起眼。她见红绡不悦,也不理会,语气不善说道:“上门的生意不做,反而往外推,也不知是谁给了你慕容红绡这么大的胆子?莫非……你也想学童翎那废物,置主上的规矩于不顾?”
“你懂什么?”红绡冷哼一声,“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就算是你告到主上面前,我也没什么怕你的。”
小丫头闻言冷笑,“呵,别以为主上夸过你几句聪明,你就真当自己智计无双了。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边说着边走到了矮桌前,拿起了那未饮尽的酒杯,又看了看红绡醉而微醺的脸,嘴角不屑的一挑,“借酒消愁?听说今天来的人想雇的是那废物童二,让我猜猜,你这般姿态的劝那人放弃生意,究竟是为了你的心上人,还是为了你自己呢?”
“凭你想猜我的心思,却还嫩了点儿。”红绡面上一冷,“你可知道今天来的那人是谁?”
“呵,手握蛟麟剑,腰佩青蟒皮带,想来是泗水漕帮的人。只是不知,这江上跑船的莽汉如今竟也这般阔绰,雇得起咱们修罗殿杀手榜上的童二了。”许是见的人多,小姑娘对来者的服饰很熟悉。
红绡见她不知轻重,只好让她长长见识。“他是泗水漕帮的人不假,可他却不是漕帮里在江上跑船的把式,他是泗水漕帮和曲水漕帮的总帮主雷啸的独子雷彦。”
“雷彦?!”小丫头诧异,“竟是雷彦?他怎的到京城来了?雷啸不可能放他一个人离开泗水,这么说,十有八、九雷啸如今也在京城?!”
“算你还有些脑子。”红绡道,“你想想,雷啸的九环重刀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刀客排名还在双刀鬼影之上。如果对手是寻常江湖人士,那么他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劳师动众从泗水跑到京城,又花如此重金来和我们修罗殿做生意,他自己就可以解决了。可见此次他想对付的人是一个高手,因此他才会花重金来我修罗殿雇童二。由此可见他不想冒险,又或是对方功夫远高出雷啸。”
小丫头略加思索,“这么说,那雷彦今天听说童二废了,却没有转而雇你,说明他认为你的身手不足以应付,而他又一时拿不出更多的银子来雇咱们杀手榜的老大。”
“没错。所以他自己做不了主,肯定是要回去请示他爹。”红绡眼波流转,看了看小丫头,“你再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如今这江湖上功夫如童二那般上下的人,刨除那些隐居不问世事的不谈,出名的却也能数的过来,再想想能和漕帮扯上关系,有着过节的,这一番排除下来更是寥寥。如此圈点之后剩下的人,相信不用我说你也能猜个大概吧。”
小丫头想了一想终于了然,于是也不再纠结于红绡将生意往外推的事情了。想着红绡之前的借酒消愁,便好心提了一句:“我过来之前,去了一趟寒水牢。”
听到这个红绡蹙眉,“你去见童翎了?他说了什么?”
小丫头踱到软椅前坐下,“我的确是想去看看童翎,看看他如今落水狗般的样子。我要狠狠的羞辱他,正如他当年羞辱我一样。”说起童翎,小丫头脸上写满报复的快感,“可是令我想不到的是,我在寒水牢竟然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哦?是谁?”红绡想不到如今除了想知道筝哥消息的自己,还有眼前对童翎恨之入骨的厉娆儿,还有谁会想去修罗殿人人闻之色变的寒水牢。
“笑阎罗——夜枭。”
“夜枭?”红绡纳闷,“他不在药庐炼药,跑去寒水牢做什么?”
“起初我也很好奇,便躲在水牢门口的石柱后偷听他们讲话。”厉娆儿唇边漾起一抹微笑回忆道,“我发现那夜枭正在对童翎用药,还是令人生不如死的那种。却不知夜枭这个药童出身的人竟还是个狠角色,笑阎罗这个称呼果然不是白叫的。主上都没问出来的事情,夜枭倒是都问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这童翎是怎么惹到这个夜枭了,下手竟是这般狠辣。”
红绡急于知道心上人的情况,忙问道:“他都说了什么?筝哥是生是死?到底在什么地方?”
厉娆儿见红绡心急,也不逗她。“童翎和魑魅魍魉四个小鬼是一路跟踪着他去的萧关,沿途中想下手均未找到合适的时机。你也知道,童老二的功夫虽高,但是和他相比,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堂堂正正的打,童翎半点胜算都没有,所以他想到了下药。”
红绡皱了皱眉,有些怀疑道,“筝哥行事素来谨慎,出门在外更是事事小心,怎么会着了他的道?”
“寻常的下药方法自是有迹可循,可童翎此次却不知得何人指点,趁着入夜的时候,将筝哥的马缰浸在了提纯的麻神散里,待到第二日麻药发作之际才趁人不备向他出手。”厉娆儿继续道,“那麻神散是童翎之前从夜枭那里讨来的。你也知道夜枭炼的药多么霸道,童翎出手的时候筝哥半边手臂已是行动不便,这才让童翎那厮重伤。可即便是这样,那童翎也没得什么便宜,还不照样被筝哥伤的半死。”说罢自己转念一想,‘许是夜枭和筝哥之间有交情,而此次夜枭却不知道童翎那厮却是拿着他给的药来害筝哥,所以在寒水牢里才会发生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红绡见她说着说着走了神没了下文,便催促道:“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筝哥现在在哪儿?”
厉娆儿耸了耸肩,“我当时在石柱后面偷听,那童翎似是在忍受很大痛苦,所以说的声音很小,我也只听了个只言片语,并未听全。只听到童翎说,他当时也是被筝哥重伤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筝哥已经不见了。不过筝哥被童翎伤到左胸,按照伤势应该走不远,只是现在情况究竟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之后我还想再听,可是不小心发出了声响,被夜枭察觉,也只能先出来了。”
听了这个结果,红绡的担心并没有少多少,听到筝哥被重伤到左胸,她恨不能现在立刻离开这梦断春水楼,赶去萧关找到他,陪在他身边。只是她被安排在这楼子里,没有主上的命令是不得擅自离开的。
厉娆儿见惯了红绡和自己针锋相对的样子,对眼前黯然神伤的红绡颇不耐烦,皱眉道:“这般哭丧着脸做什么?你放心,筝哥哥本事大得很,一个童翎奈何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