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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叶筝亭前斗夜枭(1 / 1)

夜枭走到石桌前,将陆少玄往旁边推了推,自顾自的坐下,顺便将叶梅笙的杯子拿了过来,并在叶筝看不到的地方,用手指在杯口处轻抹了一下,同时给他新添了一杯酒递了过去,“没什么大事,只是闲来无事,想过来同你喝一杯。”

叶筝看着夜枭递过来的酒杯,却并没有接,“若只是找我喝酒,你不会刻意的用香放倒陆少玄。所以,有话直说。”

夜枭见他不接酒杯也不勉强,只是将那酒杯放在了叶筝的坐前,“好吧,我的确找你有事,不过,却不是我闲来无事,而是主上有话要带给你。”说罢他将自己的杯中酒一口干了,似是喜欢这酒的口感,他又给自己添上了一杯。

叶筝看了看桌前的酒杯,想来夜枭若是真的想杀自己,还用不着用入口的毒。既然无毒,那他便没什么可怕的。于是他将那酒杯拿起,也一口干了,将酒杯放回原处,说了句:“说吧。”

在乾山别苑的这些日子,叶筝很是放松。陆少玄是一个简单直接的人,和他相处很是轻松,只是住在此处的时间一长,他却觉得有些不大妥当。毕竟自己只是以客居的名头住在这里,总不好一直耗在这里,时间长了,难免让人说他叶筝是个挟恩求报的无赖。今日和陆少玄喝酒,他本想过一会儿便和陆少玄商量着搬出去,可没想到这家伙却被夜枭给放倒了。

夜枭说主上有话要带给自己,叶筝便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去想的日子怕是到头了。

“他要我做什么?”叶筝问的淡漠。

夜枭放在桌下的左手手指捻了一捻,薄唇一闭一合,笑着说了句:“主上他,让你配合我行事。”

叶筝抬头,盯着夜枭的眼镜,“我不信。”

夜枭低笑一声:“为何不信?”

叶筝右手摩挲着刀鞘,冷冷的开口,“即便主上交代我的的确是此事,也不会让你来告诉我。你当我是傻子吗?传信的人呢?”

“呵……我当然不认为你是傻子。没有哪个傻子能在高手如云的修罗殿跻身杀手榜首,也没有哪个傻子会在成为第一杀手之后,依然能够保持着你这种简单低调姿态面对世人。不过嘛,就算是聪明人也会有糊涂的时候。你问我传信的人在哪儿?我便告诉你,就在刚才,我已经打发她回了修罗殿。”

夜枭说到此处一声轻笑,“你啊,还是更适合用刀来说话,用招式来思考。这些心思算计也不知你何时才能学一学……”不等自己说完,却是小声嘀咕了一句,似是自嘲,又似是有些感慨,“算了,你还是不要学了,简单的用好你的刀便好。这等筹谋算计之事,还是由我来做比较合适。”

叶筝皱眉,“不要总是一副为我着想的样子,你到底是谁?”

“我自然是夜枭啊。”夜枭如是说。

“……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叶筝蹙眉,“你怎么会有蝉翼?又怎会有叶夫人的遗物?”

夜枭正用手摩挲着酒杯,听到叶筝的画手上一顿,随即又继续刚才的动作。“陆少白和你怎么说的?”

“这你不用管。”听到夜枭说起陆少白,叶筝心下一软,又想到陆少白和自己说起的对夜枭身份的猜测,他虽直觉上感觉不可能,却不敢妄下断言。毕竟他和小笳自七岁分别之后,曾有十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

在那段期间,他每年独自一人去药庐缥缈轩一次给弟弟送解药,却只能隔着帘幕和他说话。那帘幕很薄,他能够影影绰绰看到小笳模糊的身影,并且小笳的身边总会站着上一代的那个夜枭。起初他怀疑和自己说话的人并不是弟弟,所以几次想要掀开帘幕一看究竟,可每次他还没有成功,那个夜枭便会用手捏住弟弟的喉咙来威胁他,那个夜枭下手狠辣,他不敢拿小笳的性命当做赌注,所以他从来都不敢妄动,只能费尽心思在和小笳的谈话中问一些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事情,以此来判断这个帘幕后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弟弟。

直到进入修罗殿的第十年,他打败了童翎,成为了杀手榜的第一人,主上才允许他们兄弟见上一面。而蹊跷的是,那时候恰好也是如今眼前这个人刚刚成为夜枭的日子。

主上对小笳的事情盖的很严,就算是当时身为第一杀手的童翎,也只是知道小笳被带去了药庐,至于送去之后是生是死,药庐以外的人除了自己之外就更都不得而知了。叶筝从主上口中得知,小笳自从和他分开之后就一直被囚禁在缥缈轩,几乎与外界隔绝,而缥缈轩向来都是药庐的禁地,所以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除了自己、主上以及上下两代夜枭之外,怕是不超过三个。

砚溪的腰间软剑蝉翼是夜枭送给她的,可那蝉翼当年是父亲当年亲手藏起来的,地方只有父亲和母亲二人知道。

他和小笳年少时曾偷偷的找过几次,但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小笳不死心,私下里又拉着自己跟母亲央求了多次,母亲这才告诉了他二人大致方位,并告诉他们藏剑的地方叫做剑冢,剑冢里面设有机关,只有学成了父亲的剑法心法之后才可能破解。

知道了大致位置之后,他们兄弟二人又出去找那藏剑的地方,找了许久,才终于在自家剑庐后面的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那个藏剑的地方——剑冢,剑冢上的确如母亲所述一般设有机关,不仅有碑文密码,还需要按照叶氏剑法的步法按照顺序踏开地上的突起才能够解的开。

虽然他和弟弟当时没有能力打开剑冢,可是毕竟是发现了剑冢的地点,这个发现让两兄弟高兴不已。而当他们兄弟两个开心的准备下山回家时,却恰好在山腰处看到了那群魔鬼冲进了自家的院落,残忍的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一时间,世界都变成了晦暗的红色。

父亲叶清风是一流的剑客,可那群人中为首的便是当年杀手榜的第一人童翎。父亲一边御敌,一边还要护着母亲周全,对方人多势众,且各个功夫都不弱,最终他二人还是没逃过,双双死于童翎的三尺夺魂刺下。

他记得当时,自己咬紧了嘴唇,眼睛仿佛要瞪出血来。弟弟小笳吓的要哭出来,而他只能用力捂住小笳的嘴,将他带着哭腔的声音死死的按在喉咙里,他自己则将嘴唇都咬出了血来,腥咸的味道传入口腔,提醒着他就算拼了命也要记住为首的那人的样貌,他要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这血海深仇,待他有了能力之后,定要杀了这些人报仇!他们兄弟二人就躲在院落后面的半山腰上一动不动,就这么一直盯着那群人的一举一动,直到发酸的眼睛再也噙不住眼泪,直到眼看着父亲母亲的尸首被为首那人泄愤一般的砍成了尸块。

从那天开始,他就知道,身边的弟弟小笳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父母被害,他是哥哥,以后小笳能依靠的,只有他了。所以他总是护着他,遇到危险便将他放在身后保护。直至后来他二人和许多孩子一起,被带进了修罗殿。小笳被主上带走的那一刻,他真的怕从此以后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好在主上这么做是为了将他变成控制自己的把柄与软肋,如此一来,只要他不违逆主上的命令,他的弟弟就可以安全的活下去。他自己出生入死不要紧,只求得唯一的亲人能够好好的活着。

在叶筝的印象里,弟弟小笳就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他身子很差,在药庐的这些年来更是病痛缠身。所以当砚溪告诉自己她的猜测,说夜枭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弟弟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可能。可仔细想想,蝉翼剑藏匿的地点非常的隐蔽,再加之那剑冢的机关,当今除了自己和小笳,没人能解的开。那既然如此,夜枭又是如何拿到蝉翼剑的呢?

其实一开始刚看到少白手中的剑时,叶筝还以为是哪个刀剑行打造出来的赝品,可他清楚父亲的书写习惯,那个“叶”字的一竖,父亲总会顿笔很长时间,所以很有特点,他绝不会认错。那剑锷上的“叶”字他看了,正是先父叶清风的笔迹无疑,外人是学不来的。

叶筝半晌也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默的想如何向夜枭开口。“你只需告诉我,你和叶清风夫妇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

夜枭仍是那副唇角轻扬的表情,只是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戏谑,反而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只是这些情绪都掩盖在他的长睫之下,再抬眼时却又恢复如常。

“我是谁有这么重要吗?”夜枭说的恍如随意,他并没有回答叶筝最想知道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解了他先前的疑惑。

“替主上传话的人是临风,临风在修罗殿的身份虽是个只有你我几个人知道的暗子,可她毕竟师从苗疆百草门,如今已是南疆百草门的小掌门。虽是个甩手掌柜不管事的,但用蛊的本事不弱,脑子也够聪明,江湖名声大的很。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在几年之前曾经和陆少白有过一面之缘。虽然我不知陆少白现在还记不记得她这号人物,可是我们这种人不能把事情的不确定性压在别人的侥幸上。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这个修罗殿的药庐主人和她接触没有任何问题,毕竟蛊毒本是一家,和临风站在一起,说不上谁比谁更狠,但你不同,你现在在陆少白面前还只是一个身份未知的习武之人,为着陆少白对你身上的这份未知,你还是不要见她为好。”

说到此处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想,你也不愿让陆少白发现你是修罗殿的人、或是和南疆百草门的小掌门有瓜葛的人吧?”

夜枭眉心微蹙,左手摩挲着刀柄,一下一下。他静静的听着夜枭说完,这才抬了眼,执着的却仍是之前的那件事。

“就算如此,我又如何知道主上是否真的通过临风带信于我?我又如何知道这消息从你口中说出来是真还是假?”

夜枭轻笑了一声,“临风将消息告诉我之后立即动身就回了京城,所以说除非你现在动身赶去找她问清楚,否则你只能选择信我。”

叶筝看着夜枭面具下的笑容,心知这人嘴严的很,若是问不出自己想要的,还不如动手摘了他的面具,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叶筝从来没有见过夜枭的身手,他现在就坐在自己的对面,总共不到三尺的距离。叶筝的左手拿着刀,嘴唇微抿,眉峰微蹙,他在盘算着如果此时出刀的话,能有几成的把握将夜枭脸上的面具给挑了。

夜枭看叶筝听了自己的话没有出声,只是盯着自己看,也不在意,只是笑着补充一句:“而且,恐怕现在过了这么久,就算你策马去追,那丫头也早已跑的没个影儿了。”这句话说完,夜枭看了看天色,想着既然此行目的达到,那也不必多留,免得叶筝对那个问题纠缠不休。

夜枭从石凳上起了身,刚想要拱手对叶筝说出一句告辞的话,却不想叶筝等待的就是他站起来。

夜枭没有看清叶筝是如何出手的,他只是全凭着多年对危险的预知,堪堪躲开了夜枭的刀。刀锋紧贴着面具的绳带而过,带下了些许细碎的发丝,那固定面具的绳带是三股编成的,就在一瞬之间被刀气割断了两股,好在那绳带是以极韧的海蛟筋与蟠龙麻交织而成,若换了寻常丝麻布带,仅存的一丝连接怕是随时都会断掉。

电光火石之间,夜枭用他平生最快的反应转过身去,向后纵跃了几步,吃力的躲过了叶筝接下来补招。左躲右闪之间声音也冷了下来:“身为夜枭,面具一旦戴上,便再不能摘下来。你这是要坏了规矩!”

他的背已是渗出了冷汗。震惊叶筝出手的同时,又心生一股子愤怒与后怕。惊的是这才过去多久,叶筝的功夫竟是又进益了;怒的是他竟一声不响的对自己拔刀相向;怕的是若非自己躲的够快,就真的让他把面具摘了去。若是真的让他看到了自己的面目,那之前那么多年的隐忍与割舍、谋划与布局,将全都付诸东流。

“这是他对你的规矩,可不是对我的。”叶筝冷哼一声,手上招式却是未停,直逼的夜枭连连躲闪。他一击不中,心中已是震惊。叶筝用的是右手,左手刀是他的秘密,轻易不可外露。虽是右手,但他自认那一刀出手够快够准,在那个角度,那个距离,只要他想出手,十成中有九成九的把握会将夜枭的面具绳带割下来而不会伤及他的面孔。

他之前没见过夜枭出手,也没起过和他动武的心思。虽不知他身手如何,但一个药庐药童出身的人即便天分再高,也大多不如他们这般成日里刀枪里搏命的。可没想到今日一试,才发现这夜枭可谓深藏不露。他不单善于施毒,没想到身法也很灵活。虽然一直在躲闪而未见出手,可能在自己手底下躲过这么多次,也已经是不易了。

夜枭一直在躲闪之中。他看得出,叶筝一开始只是想出刀挑下他的面具来,可他身为修罗殿第一杀手,又位列刀客榜榜首,向来在刀法功夫上是个求败的姿态,如今自己一味闪躲,虽是躲的狼狈,却也一直未让他得手。这一点已经激起了他身为习武之人的一丝斗志,一来一往之中,他出刀的目的已不再局限于割断自己面具的绳带这般简单了。

夜枭眼见着叶筝刀气纵横,招式也是越来越快,虽然不是一贯招招毙命的打法,但若他此时再不还手,恐怕真让他得手,不仅皮肉受苦,还会让他看了自己的面孔去。

思及此处,夜枭心思一横,眼见着长刀直冲着耳侧而来,他步伐如幻,一个转身的同时单手成掌冲着叶筝握刀的手腕处劈去。叶筝手腕一转换了个方向,轻松躲过了夜枭的攻势,那刀改了方向,刀气将夜枭身后的修竹都削断了几根。

叶筝见夜枭被自己逼得出了手,冷峻的面容上难得的笑了笑,同时薄唇微动,“呵,终于出手了。好,也让我见识见识,你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说罢便又是一招横扫千军直逼夜枭面门。

夜枭下意识的向后一仰身,同时来了一招醉翁望月,同时侧身至叶筝身后,反掌直击叶筝左肩。叶筝感到背后掌风忽至,便一个回身横刀护在胸前。夜枭的掌风正打到叶筝的刀身一侧,他这一掌用了八成的功力,劲道不小。一击过后,两人同时向后退了几步。叶筝手持长刀,后退几步之后,右脚发力一顿将身形定住;夜枭则被刀身带来的反冲力推到了刚刚被叶筝斩断的修竹处,顺手卷起一根大小顺手的细竹握在手中当做兵刃,冲着叶筝说道:“论武功我不是你的对手,可也不欲对你施毒,你别逼我。”

叶筝在以往的任务中,向来痛快的很,从没有在功夫上拖延过这么长时间,因此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对夜枭越来越感兴趣,即便今日不是为着他的相貌,单单就他能够在自己手上走了百十余招,便足够使叶筝产生与他比试一番的兴趣。

“能在我手上走百十余招还不还手,你功夫还不错。”夜枭口中说着,右脚画弧而定,抬手又是一个起势,“只是今天,你的面具我摘定了。”

“你没起杀意,没用杀招,没下杀手,否则我一招都躲不过。不过今日,你若想摘我的面具,断不可能!”夜枭闻言心道罢了,他今日既然救缠不放,自己又不可能对他用毒,万不得已,只能用那个方法了。一语说罢,右手紧握手中修竹,右脚同样的画弧而定,竟是和叶筝摆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起势出来。“既然今日你想赐教,那我便陪你玩儿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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