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澈醒来感到怀中空空，摸摸身旁的位置,没有摸到人。裴知澈睁开眼睛，身侧真的没有人，坐起来揉揉太阳穴，睡久了头有点疼，看看床头的电子钟，已经下午两点。裴知澈掀开被子穿上裤子下床，目光扫了一圈，颜瑾没有在卧室，走到颜瑾的衣帽间，打开洗手间的门，没人，往衣帽间里面走了几步同样没有看到人。裴知澈正准备转身出去呼叫蒋管家询问颜瑾是不是出卧室了，忽然瞄到有一排衣服挂得略微凌乱。裴知澈走过去，“哗”地一声拨开衣架，颜瑾果然坐在里面，缩着头。她应该起床有一段时间，头发洗过了快要干，衣服穿得很整齐。
“出来。”
颜瑾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不说话。
裴知澈弯腰去抱她，颜瑾在地上蹭着往衣柜的另一端移动，“别碰我。”露出来的小脸上满是泪水。
裴知澈眯起眼睛看着她，刚起床就看见她哭，真烦，“颜瑾，再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我要看见你坐在外面等着我。今天之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哭，不然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些事就有可能发生。”
裴知澈说完离开，进了走廊另一侧他的衣帽间。
裴知澈洗了个澡，穿好衣服从衣帽间出来，颜瑾正坐在沙发上抱着水杯咕咚咕咚地喝水，茶几上的玻璃水壶中被她喝得只剩底，怪不得那么能哭。
颜瑾看到裴知澈出来，赶紧放下水杯站起来。
“不急，接着喝。”
“好了。”
裴知澈走到颜瑾面前，抽了张纸巾要擦她脸上泪水流过的痕迹。颜瑾偏头，躲开他的手。裴知澈捏住颜瑾的面颊，把她的头掰过来，纸巾用力地擦上她的脸，“颜瑾，你记住，我是你丈夫，是最有资格碰你的人，你不喜欢别人碰你那一套别用在我这里。”
长长的白色餐桌，菜色像象棋的双方两极分化，裴知澈面前偏辣的菜，颜瑾面前清淡的菜。颜瑾的鲜榨果汁换到第四次。第一次送来不喝，因为不是橙、猕猴桃、桃子三种水果混合果汁。第二次送来喝了一口放下，因为味道不对，橙、猕猴桃、桃子比例不是2:1:1。第三次送来喝了一口放下，因为喝出来用的桃子不新鲜。第四次送来喝了一口又放下，裴知澈冲厨师摆摆手，意思不用再管她。
“你的东西送过来一部分，书在书房。”
颜瑾含着首，轻轻地点了下头。
“下午我要工作，你到书房看书。”
颜瑾又点点头，以为他一会儿要出去，松了一口气，磨磨叽叽地吃饭。裴知澈吃完不等她直接离开餐厅，没有出门却径直上楼了。
蒋管家待裴知澈走后向颜瑾解释，“裴先生下午应该在书房工作。”
颜瑾的小脸又皱起来，下午还要跟他呆在一起……
书房的陈设和别墅的外观一样冰冷，墙壁和家具都是深色系。唯一和书房整体氛围不搭调的，就是落地窗的一侧放了一张纯白色、带书柜的书桌，书桌配的椅子是纯白色的，颜瑾的书和笔记本电脑都摆在上面。
窗帘开着，书房沐浴着秋日懒洋洋的阳光，时光静好。裴知澈的桌子在书房的中间，他工作的时候很专注，打字动作迅速声音很轻。偶尔颜瑾会到沙发旁的饮水机接水，除了颜瑾的脚步声、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书房一整个下午静谧地像一开幽谷。
颜瑾试着要遗弃一切努力看书，可是从早上醒来到现在昨晚的一幕幕不停地在脑中盘旋，书上方方正正的字并不能将她从这个吞噬一切的漩涡中解救出来。怎么也不想相信那些画面里的人是自己，但是虽然神志不清她却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女孩就是她，那个渴求贴上男人、叫得那么像猫一样的女孩就是她。颜瑾从未觉得如此羞愧，如此厌恶自己，厌恶自己喝醉了就会变成那个样子。
天暗下来的时候，蒋管家进来通知晚餐准备好了。吃了晚餐，裴知澈回到书房，颜瑾跟着。到十点，裴知澈盯着电脑手迅速地打字，声音飘过来，“颜瑾，去洗澡。”
颜瑾听到命令磨磨蹭蹭地加书签、关电脑。回到房间在浴室里磨叽了好久，泡了澡，彻底吹干头发，穿着上下身的睡衣出来。
裴知澈坐在沙发上，洗完澡换了棉T恤，跟昨晚一样拿着一杯红酒在摇，看到颜瑾，“过来，把它喝了。”
“不喝可以吗？”颜瑾乞求。
“不行，一杯酒就能解决的事，我绝对不会花费其他精力。”
颜瑾走过去，颤抖地接过酒，“我不想变成昨晚那个样子。”
裴知澈勾起嘴角冷笑，“知道你不想才让你喝酒，不然就直接做了。”
颜瑾捧着酒杯放在嘴边，收紧脸颊害怕泪水流出来，仰起脖子，一口喝光。
同样的夜晚又开始……
颜瑾上午十点有课，裴知澈昨晚定了早上八点的闹铃，铃声只响了一声便醒来关了闹铃。今天她没有消失，在他怀里还睡得很熟。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她的睡脸，莫名地感到心情不错。
裴知澈看着颜瑾的脸，想着过会儿再叫她。看着看着，她安静的睡脸忽然皱起来，眼珠迅速地来回移动，随即眼尾划出两行眼泪。
她在做恶梦，裴知澈抱着颜瑾，摇她纤瘦的肩，“颜瑾，醒醒。”
颜瑾没有醒来，像是看到极恐怖的事情忽然紧闭双眼，用压抑着委屈的声音哀求，“求求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求求你……”
裴知澈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你在做噩梦，醒醒。”
颜瑾在裴知澈的摇晃中猛地睁开眼，瞳孔扩散，弥留着梦中的恐惧。
裴知澈皱起眉头，颜瑾看着胆小乖巧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每天早上变着法子闹腾，“梦到什么了这么害怕？谁要打你？”
“他……鞭子……”颜瑾眼中的恐惧还未褪去，语无伦次。
＂谁？＂
颜瑾眼中的恐惧变成尴尬，＂没有…只是做了个梦。＂
“起床，一会儿要去学校。”
孙洁陪颜瑾坐在教室里，教授正在讲课，同学们不时有人凑在一起，一边往后瞄颜瑾，一边低声议论。
颜瑾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妈妈彻头彻尾地骗了她，不但不是家庭内部的小型婚礼，而且结婚当天所有报纸的头条都在报道那场婚礼，她的名字就在大标题里，她的同学肯定都知道了——还在上学就已经结婚，本来就是奇怪的人现在更加格格不入。幸好，婚礼上发生的事情没有后续报道，不然他们此刻的眼光将会更加刺目。
上完课立刻回家，跟裴知澈一起吃午餐，一整个下午呆在书房，晚上十点回房间洗澡，红酒……事情顺序不变、时间不变、地点不变地重复，日子似乎进入另一种稳定的模式。
还有一件事在重复，裴知澈本来以为偶然发生的事，颜瑾的噩梦，每天早上要叫醒她的时候都会发现她在做噩梦，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梦话。裴知澈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要主持一场竞标会议，裴知澈回到公司，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信息部最信任的人调查自己的新婚妻子。
前一天晚餐，裴知澈答应今天晚上带颜瑾回颜家。颜瑾下午下课后，五点回到家，裴知澈还没有回来。坐在客厅等了半个钟，蒋管家过来告诉颜瑾，裴知澈刚来电话说竞标会出了问题需要延长，明天再去颜家。
颜瑾低下头，乖乖地，轻声说，“我回房间了，我不饿不用送餐。”
裴知澈快十一点到家，西装笔挺的蒋管家迎上去弯腰接包。裴知澈扯开领带，“她呢？睡了吗？”
“不清楚，夫人五点半回房间，到现在没有下来过。”
“晚上吃饭了吗？”
“没有。”
裴知澈一听眯起眼睛，把扯下来的领带丢在地上，留下蒋管家径直上楼。
颜瑾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裴知澈进门还盯着电视，往沙发里面缩了缩。
裴知澈走到电视前，“啪”一下摁灭电视，“晚上为什么不吃饭？”
此时裴知澈脸黑得吓人，颜瑾缩得更小，声若蚊蝇，“不饿……”
“因为我没有回来带你回颜家？颜瑾，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我费事把你娶回来谁都得绕着你转。告诉你，你跟一辆汽车、一幅油画一样，只是一件我看上的物品，因为我想要所以我要得到。你以为你不吃饭就能左右谁吗？别做梦。”
颜瑾哽咽，“我没有……”
裴知澈转身进自己的衣帽间，狠狠地摔上门，看到镜子中黑着的一张脸，忽然发现他刚说的话欲盖弥彰，因竞拍会方案不满意压抑了一天，听说颜瑾不吃饭立刻所有的火气都被勾出来，这不只是单纯地迁怒，是意识到真的被她支配而排斥——虽然心情烦躁，回到家那一刻却还是在担心她，担心他不在的时候她过得不好。
SCH的员工从来都是业内效率最高，更何况是其中升级版精英，第二天裴知澈在早餐时候接到电话，颜瑾的资料已经传到他的邮箱。
早餐后颜瑾去学校，裴知澈到书房查邮件。那份调查报告从颜瑾出生开始列出颜瑾每一年发生的主要事情，看到八岁那一年裴知澈没有再往后看。
这就是她每夜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