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
夜色笼罩了一切。似乎什么也看不见,黑乎乎的一片。迷蒙的黑幕中,只有那骨节寸断的脆响清晰的回响。
那细碎的声音蓦然化作了无形的针尖,全都朝着一个地方针了下去。
心里莫名的惊慌和绞痛,那种痛楚一点点蔓延,从心底透出,渗入了全身每一处,甚至连发梢都透出了绝望和惊痛。
竟从来不知道,有一种痛,分明没有挨到皮肉,却比剜心更加残酷、深重。
他死死揪着胸口的衣襟,喘息着惊醒了。暗蓝色的眼底翻涌着深入骨髓的冷酷和惨烈,呼吸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
为什么?这些天来常会从梦中惊醒,冷汗湿了重衣。就是因为那件事吗?那个玉蝶宫少宫主是什么人?与他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异的感觉?
在他折断她的手指时,那一刻居然感觉自己比她还要痛。从来不曾有过的事,他似乎从未在意过别人的生死呀!
是不是自己还不够冷酷?是不是自己的心还不够刚硬?一定是这样的。
他在心里不住地说服自己,将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微弱的火光浇灭了。
不可以动摇,也不可以后悔,绝对不可以。江湖就是这样,光明之内其实是无尽的黑暗与龌龊。
如今燕落帆身败名裂,已被逐出了牵机派,并且终生不得再回东越。
玉蝶宫也因为少宫主受伤而处于惶惶不安之中,南荒与东越从此自当是水火不容了。连天月受了伤,飞天门也开始低调内敛,如今就数青龙帮炙手可热,那么自当高兴呀!
蓝得发黑的双眸中,隐隐升起了冰冷而绝决的寒意。不可以手软,更不可以心软。他再一次告诫自己。
百蝶谷。
漫山遍野碧草茂盛,并无半点哀败之意。
采幽居外,蓝衣长发的女子定定地站着,望着中原的方向眼中神色变幻不定。她的身侧,站着那个清雅淡定的紫衣女子。
远处有一大丛一大丛幽蓝的烟霭浮动,那是绝焰的叶子,幽蓝色的,花落之后便是叶茂之时。
“宫主,您是否还在记挂着此时中原的武林大会?”采幽淡淡地说。
蓝衣女子轻声叹息,算是默认。
“那又何必,此次您明明可以亲自出马呀,为何还要费那么大心机让别人代劳呢?”紫衣女子的话语是平静而淡漠的。
“她们俩都被命运引领了回来,然后却也都离开,您就没有一丝不舍吗?”
“没有。”蓝衣女子冷冷开口,“既然十八年前已经下了那个决定,不舍又能如何?阿湮也好,若水也罢,她们的生命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母亲,也不该有。采幽,你不会不明白吧!”
蓝衣女子说完径自拂袖而去。
似乎已料到了她的反应,采幽只是无奈地摇头,自言自语道:“心儿呀,你终究还是在逃避,是怕见到那个人吧!可你的女儿,却是无辜的,你真的不该……”
离开了采幽居,她的心才缓缓平静下来。
清冷而美丽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她的两手交叠,右手轻抚着左手戴着的那枚宝石指环,何日才可摘下呀?十年了,一别已有十年了。
或许那次相见不如不见。
十年前,他们以不同的身份相见了。
那一刻她的心里满是惊诧、迷惘、痛恨与羞辱。
她忽然发现原来对于昔日的爱人自己真的是知之甚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别的几乎一无所知。即便是在当初诀别之时,也仅仅知道他的师门与玉蝶宫是仇敌,却并不清楚他的真正身份。
到得此时才知道,原来他是西番的主人,和自己旗鼓相当。
她不会忘记的,他的父亲便是死于玉蝶宫的血蝶子之毒。
那么之前的相遇或许是他在变相的报复吧?所有的一切,从闯入枫林开始,到携她浪迹江湖,一起出生入死,再到后来约定相守一生,甚至最后那个异族公主的出现,其实都是一场阴谋,是他早就策划好的。
真傻,自己竟然被他伪装的痛苦样子给骗了,还以为他也被自己骗了呢,原来最最傻的人其实就是自己。
如果说八年前在林中诀别时她已原谅了他的欺骗与背叛,那么此次的相见,便是将当年已尘封在心底的怨恨与耻辱再次唤醒了,而且比以前更深、更烈。
她已经是玉蝶宫主了,不再是昔日那个天真无邪的单纯少女了,很多事情都已不能依着心性去做了。
她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因为这不仅代表她个人,而是代表整个玉蝶宫甚至南荒。
所以她忍住了上去质问他的冲动,她要骄傲地站在他的眼前,要无视他的存在,她要让他知道,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她根本不在乎,她根本已经忘记了关于他的一切。
她已经懂得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不是不爱,而是冷漠和不在乎。
她决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伤心与痛苦,她只得用骄傲和冷漠来保护自己。
可恨,一切都已结束了,他为什么还不肯卸下可耻的伪装?她清楚的记得他看到她第一眼时失魂落魄的样子,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亮,似乎有一种欣喜和期盼在其间闪动。
她几乎要心软了,但是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软弱,那些都是伪装的,不是真的。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才不致于在他的眸中再次沉沦。
那三天里,他的目光无时无刻不痴痴地萦绕在她身边,那样的情意绵绵,却又是那样悲伤而无奈。
然而这只能让她更恨,他还想继续再骗她吗?好,那就这样吧,她也会骗他,一辈子都不告诉他那个秘密。
那几天她拼命克制住自己,保持着冷漠和冷静,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软弱的感情。
对于他的问候和关切,她也只是带着嘲讽与不屑冷冷地回应,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知道他一定没安好心。
她要让他明白,其实心儿一点也不在乎他,没有他会活得更好。他越是流露出过多的深情她就越是恨,所以看到他在与飞天门的连天星比剑失手时,心里竟有一丝快意,忍不住笑了出来。
谎言一旦开始,便不能结束,只有不断地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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