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空抬眸瞥了她一眼,温顺的耷下眼,“是,贫僧明白。不会叫老夫人为难。”
郭嬷嬷看着他起身离开,无声的啐了一口,转身穿过檐廊回了下人房。
翌日一早,白丞相告了一天的假,早膳时便去了白老夫人的院子。
白老夫人穿着金佛纹的常服坐在桌案前,瞧见他到了,冷着脸颔首,“你今日怎没去上朝?”
“今日母亲办寿,皇上准了休沐。”郭嬷嬷搬了个绣凳过来让白翰文坐下,沉默的退到了一边。
白老夫人执着眼前的开胃茶小酌了几口,瓮声嗯了一句。
白丞相眯了眯眸,笑着问道:“今日母亲办寿,怎看着不大高兴?”
他顿了顿,又说:“可是因为云锦要在您寿宴上补办及笄礼?实则我也奇怪,母亲缘何偏偏选在今日给她补办,过了今日还有好些黄道吉日可选,您可是鲜少办寿。”
白老夫人暗暗磨了磨牙,冷哼了一声,“去年她坐在轮椅上起不来,及笄礼被我取消可是埋怨至今。我可不得补偿她,因着她母亲的事,若独独发她及笄礼的帖子出去,能有几个人前来观礼。”
白丞相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原来母亲如此看重她。”
白老夫人敛下眸看着手中的茶,眼底划过一丝嘲讽。
重视?
等她抹去了白云锦手中那些对她不利的证据,她必定会让她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有多‘重视’她!
菜肴陆陆续续的上来,白老夫人没什么胃口,喝了一碗粥便不再动桌上的东西。
白丞相正欲说话,庭院之中便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唤道:“母亲!”
白老夫人面容温柔了下来,立即扭过身子,冲着从门槛迈进来的女子伸手:“菲菲,快到娘这儿来。”
白菲菲加快步子走了上去,将手搭在白老夫人手心,温顺的屈膝见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她看了看白丞相,面不改色的点头:“大哥。”
“菲菲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在府上住的可还习惯吗?”白丞相好似并不在意这个年纪和他女儿一样的妹妹,态度温和的问道,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多谢哥哥关怀,菲菲住的很好,温姨娘把府上的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白菲菲无形中夸赞了一番温寒春,白老夫人满意的颔首,附和道:“自从温氏管家,的确方方面面都做的不差。”
“当初倒是老身小瞧她了,纵使她出身低微不足以撑起丞相府的颜面,但酌情抬一抬位分也是无伤大雅。”白老夫人示意说道。
白丞相笑而不语,白菲菲眼珠咕噜一转,说道:“抬不抬位分实则是其次,可温姨娘现下掌家的确是不轻松。姨娘当真是好脾气,在我们跟前什么也不抱怨,可私下里我听见不少人议论,姨娘可是受尽了欺负。”
白菲菲咬了咬唇,一脸的为难:“我知晓云锦母亲的死,和温姨娘有些干系,可是云锦把气撒到温姨娘的头上,让温姨娘在她庭院之中跪了大半夜,就、就着实有些太过分了。”
白丞相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不久前。我还和母亲提过。温姨娘膝上现在还乌青乌青的。”白菲菲看了一眼白老夫人说。
实则她心里也不懂,分明白老夫人不喜欢白云锦,为何还要装没听见此事,任由白云锦刁难温寒春。
白老夫人放开白菲菲的手,搭在膝上,咳嗽了一嗓子,沉肃道:“温氏再如何说也是姨娘,白云锦是正房嫡出,不容她藐视。白云锦为维护嫡出颜面给温氏立规矩,没什么可指摘的。”
白菲菲诧异的张了张嘴:“母、母亲……”
“此事不要再提了。”白老夫人警告的看了一眼白菲菲,又迅速收回了目光,“今日是白云锦的及笄礼,你身为她的姑姑,可以去她的院子陪陪她说话,不必陪着老身了。”
白菲菲吐了一口气,并没有多问,温顺的点点头:“是。女儿明白了。”
白丞相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白老夫人的侧颜,心里的疑惑渐渐堆积了起来。
他沉思了片刻站起了身,“母亲,我房中还有些政务……”
“你先回去吧,要是公事要紧。”白老夫人摆摆手说。
白丞相颔首和白菲菲示意,扭身离开了白老夫人的院子。
离开院落一段路,他才喊来管家,低声道:“你去查一查……”
管家听了半晌,眉心微皱,不解说道:“老爷为何要查老夫人和大小姐?”
“母亲经由何氏的事,不会在对白云锦如此厚待。极有可能是有把柄落在了她的手上。”
白丞相心口稍沉,自从白云锦跛脚以后,他这个女儿的真面目就愈发遮掩不住了。
白老夫人突然这么宠爱白云锦,其中必定有蹊跷,丞相府的颜面是大,他不能坐以待毙。
白菲菲从老夫人的院子离开,脸上不如过来时温顺了,她步子急匆匆的,紧咬着贝齿。
后头的丫鬟一路小跑追上她的步子,直到来到后花园,白菲菲喘息声加重走不动了,才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丫鬟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小、小姐别、别生气,老夫人她定、不是那个意思。”
白菲菲脸色微微扭曲,一扫袖抽落了边上的几朵花,愤愤道:“母亲说好了,会在今日把我的身份公之于世!现下临时反悔,必定是白云锦的授意!母亲为何要这么对我!”
“老夫人怎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丫鬟急忙劝说,“小姐您先消消气。”
“我怎么消气!母亲的寿宴,不知要来多少的高官夫人,我大好的前程凭什么就被她白云锦毁了。”白菲菲揪过手边的花朵狠狠扯成了碎末,花汁顺着她莹白的指尖滴落在地上。
丫鬟面庞抽搐,“小姐……”
“这不是姑姑么。”
白菲菲恶毒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眸中划过一抹愕然。
身后白云锦的声音逐渐靠近,笑声响在她耳边,十分刺耳。
“姑姑这是在做什么?”
周嬷嬷扶着白云锦的手臂走上前,余光瞥见边上细碎的花,低呼了一声。
“这些花可都是备着小姐及笄礼时摆的,怎么都谢了!”
白菲菲的丫鬟看了看自家主子,又见白云锦似笑非笑的模样,连忙出声解释:“小姐是看花谢了,想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白菲菲呼吸了几瞬,敛下眼中的神色缓缓转身,“云锦怎还在府上闲逛?怎不在阁里梳妆?”
白云锦放开周嬷嬷的手,慢步上前,“我过来看看这些花,没想到却在这撞上了姑姑。”
她目光往下一瞥,白菲菲腕骨一动,下意识的想要把沾了花汁的手背过去,没想到却被白云锦捕了个正着。
她疑惑的眨了眨眼,诧异道:“姑姑?这花莫不是……”
“我方才想捡地上的花瓣来着,只是不小心用了些力气,这才沾到了手上。”
白菲菲仓促的从腰封里抽出绢帕擦拭了一番,遮掩的笑了笑,“我还有些事,便不耽搁云锦的时间了。”
她越过白云锦欲走,却被她伸手拦了下来。
白菲菲深吸了一口气朝她看去,强扯出一抹笑容:“云锦这是何意?”
“姑姑记得定要来我的及笄礼呀。”白云锦逐字逐句的说,继而莞尔,拦路的手臂放了下来。
“……”
白菲菲沉默了几息,仓促的留下一句:“我会的。”
便迅速离开了。
白云锦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微微弯起红唇。
薄冷的气音轻的无迹可寻。
“碍了我的事,你的大好前程、就注定毁在我的手里。”
周嬷嬷看了白菲菲两眼便收回了目光,走上前对白云锦道:“小姐,咱们也该回去了。这赴宴的人快到了。”
白云锦收回目光,嗯了一声往院子行去,“记得迎若华来我的院子。我想她亲自替我上妆。”
“小姐放心。”
…
…
未时前后,前来赴宴的宾客陆陆续续的都到了。
白老夫人换上了白丞相特意做给她的金线寿袍,一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额间佩戴了一条同色的祥云抹额。白老夫人年轻时容貌不差,年迈时又滋补的好,打扮起来也是一位精神矍铄的慈祥面孔。
可是她现下肉眼可见的不悦,眼角下垂,端坐在上首。
郭嬷嬷从院外赶来,说道:“老夫人,宾客都到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出去了。”
“白云锦的及笄礼先行,哪里轮得到老身先出去。”白老夫人撇了撇嘴,赌气说。
“老夫人……”
白老夫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沉默的坐了半晌,还是撑着手杖站了起来。
郭嬷嬷悄悄松了口气,上前搀着白老夫人往前院行去。
沈若华刚到丞相府,便被周嬷嬷请到了白云锦的院子。
她穿过环廊和庭院,步入厢房之中,白云锦正坐在镜台前,手捧着一盏茶抿着,站在她边上的妇人穿着一身紫色的锦衣,低垂的面上透着一股淡淡的无奈,身子站的倒是笔直。
边上的侍女轻声道:“姨娘坐下来歇会儿吧。”
“我无碍。”温氏不疾不徐的说。
沈若华看了一眼二人,扶着雕花月门迈进了内室,唤了声:“云锦。”
白云锦闻声望去,立即搁下了茶过来迎,“你可算是来了,叫我好等。”
沈若华越过她看了眼温氏,微微屈膝,“这位便是温姨娘吧。”
温氏受宠若惊的回礼,“县主太客气了。妾身哪能让县主行礼。绯云,快给县主搬个椅子过来。”
白云锦拉着沈若华的手,对温氏道:“华儿替我梳妆便是,就不劳烦姨娘了。”
温氏身子一顿,为难道:“大小姐,这自古女儿家及笄礼,添妆束发都是年长者,怎可让县主动手。”
白云锦还想说什么,手便被沈若华轻轻拽了下去。
她嗔怪道:“云锦,今日可是你的及笄礼,怎可如此任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可不能随意篡改。”
她拉着白云锦坐到镜台前,继而退到了边上,笑着说:“温姨娘一看便是心灵手巧之人,云锦便放心吧。”
白云锦在镜中看着沈若华的脸,心里头叹了口气。
她笑了笑颔首,“那好,我便听华儿的吧。”
温氏这才松了口气,她走上前拿起银梳,将白云锦先前的发髻散下来,温柔的梳顺。
温氏的嗓音和她的容貌一般温柔,她按着规矩,一边祝词一边替她束发,看姿态是极为虔诚。
沈若华就着丫鬟搬来的绣凳坐下,百无赖聊的看着白云锦梳妆。
许久后,她有些疑惑的看了几眼院子,“周嬷嬷离开了许久,怎还不回来。”
白云锦的妆发都快好了,闻言抽出一丝心神,打发似的说:“大约是准备及笄礼的物什去了吧,嬷嬷这阵子一直在府上奔波。”
沈若华应了声,白云锦梳完妆后,周嬷嬷也赶了回来。
眼看加笄的时辰快到了,周嬷嬷扶着白云锦匆匆往前堂走去。
沈若华步子慢了些落在了后头,她脚下步子不疾不徐,目光打量着四周的朱墙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穿过檐廊来到一处小径,前面已经没了白云锦的影子,想必是她走得太快,自己反被落下了。
沈若华站在原地等候了片刻,蒹葭的身影才迟迟出现。
她身上的衣裳,腕口和胸前湿了一些,虽说和衣裳颜色相差无几,可还是有些违和。
沈若华疑惑的拧起眉,却没询问这些,反直奔主题。
蒹葭点点头道:“都已经布置好了,小姐放心。王爷让小姐安心观礼,亥时前后必有动静。”
“如此便好。”沈若华松了口气,安了心,正准备去前堂,蒹葭又喊住了她:“小姐,还有!”
沈若华步子一滞,“嗯?”
“王爷说,昨夜齐言将东西放进相府密道之中时,在密道中发现了刚放进去的龙袍。”蒹葭压低了声音,沉肃的说,“还有冠冕和玉玺,都是伪造之物。齐言特意看了玉玺上的名字,刻的是‘白’字。”
沈若华心口跳的极快,她左右看了看,将蒹葭拉进了边上的假山从中,贴着冰凉的石壁,缓缓道:“东西是旁人放进来的,还是本就是他自己准备?”
“齐言说,东西放在箱子的夹层之中,看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从夷州偷偷运来的。王爷觉得,大抵是夷州太守、或是他在白家的人送来讨好他的东西,否则玉玺上不会刻着‘白’字。”
沈若华下意识的攥紧了掌心,扼住已经涌到喉间的笑声,只是喘息微微加重了些。
蒹葭方才得到消息,亦是十分欢喜,白家肯如此配合,也正好省的他们伪造那些痕迹。
她嘴角扬了扬,蓦地想到什么,眉头皱了皱。
“对了。小姐,方才奴婢在回来的途中,还看见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