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之余,他依旧热衷于做各种糕点,欢欢喜喜的给将妄送去,再细心记着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于他,沉玉能做的只有这么点了。
后来在做栗子糕时不小心弄伤了手,忐忑不安的等来了将妄,却没有再被责怪。
他只是嘱咐着有些事没有必要自己做,可以交代给下人,而后扔下一句今天想吃七巧点心,这事就算掀了过去。
往年中元节将晴都会来陪着沉玉,因为知道他胆小。
可是今年、往后的每年,都不再有她。
漫山遍野的凄厉哭声,千秋鬼域绝对是中元节的重灾区。
虽说日常见惯了阴灵,一只两只没什么问题,况且那都是些好相处的。
这鬼门关大开之时,恶鬼凶灵横行,就算知道它们进不来这间小小的屋子,也依旧惶恐不安。
就好像怕雷声的孩子。
沉玉躲在屋里,捂着耳朵缩成一团。
心里本就恐惧,对将晴的想念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
门嘎吱一声开了,烛火被风一带,影影绰绰。
他死死的闭着眼睛不敢看。
“别怕,是我。”
此情此景,听见想念已久的声音,沉玉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头扑进了将妄怀里,浑身不住的战栗着。
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气钻进鼻腔,那样的让人安心。
“呆在这里这么久了,还不能习惯吗?”
“对…对不起…我……”
将妄轻轻扶着他瘦削的肩膀,安慰道,“以后中元节我都来陪你。”
心里似有一道涟漪泛了开,荡开了所有恐惧,如同吃了花蜜一般甘甜。
大着胆子赖在他怀里,沉玉这一觉睡的格外酣然。
之后的沉玉开朗了很多,对着将妄也不再那般战战兢兢,还学会了时不时的联手萧淳一起开他的玩笑。
平心而论,沉玉眉清目秀的一张脸甚为姣好,又对所有人都很温柔和善,千秋鬼域上上下下没人不喜欢他,连性格古怪的温延泽都对他格外友好。
将妄嫌他的小屋太远,干脆把他搬到了眼皮子底下,让他住在厢房,每每闭关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他要好吃的。
而他也总是低眉浅笑的站在将妄身边,微微仰视着他的高大身影,永远站在尽头安静的等着他。
如此,便足矣。
再后来,沉玉开始帮着打理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萧淳向来爱拿人打趣,嚷嚷着沉玉像个贤妻良母,有事没事还故意喊几声师娘,然后哈哈大笑着逃走。
沉玉每每都会心虚,会偷偷去看将妄什么表情。
见他笑意盈盈,心中怦然。
中秋佳节,一轮满月高悬。
浮生殿中丝竹舞乐声不绝于耳。
美艳的画皮鬼不断幻化着模样,大头鬼笨拙的托着大脑袋惹得众人捧腹开怀。
大力鬼一只手托起了沉玉转了个圈,惊得他一声轻呼,又将他放在了将妄面前。
两两相望,一个含笑一个羞赧。
将妄最近心情颇好,架不住轮番的劝酒,一不留神就喝多了,侍从要送他回去,他却耍小性子一般死死抱着沉玉,就是不肯撒手。
沉玉只得陪他回房,端了醒酒汤连哄带骗的喂他。
那只白净修长的手抚上脸颊,沉玉抬眼看向他,入目便是双深沉的眸子,几乎要溺毙在那一抹漆黑中。
看不到底,看不到情绪。
“谢谢你,这样陪着我。”
沉玉片刻失神,随即唇畔触及了两片冰凉,在惊慌失措中被撬开了唇舌。
夹杂着酒气的唇齿交缠,乱了心神。
衣衫轻解,坦诚相对。
沉玉趴在他胸口,红着脸恨不得把头埋到锦被里。
“别怕。”将妄伏在他耳边轻声哄着,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苏苏麻麻。
整夜的柔情蜜意,颠鸾倒凤。
疼痛或是快感都彼此一同承受,分外奇妙。
沉玉侧着身子拂过将妄后颈的刺青,沿着脊椎一路向下到腰际,尺余长的伤疤狰狞的横在那里。
“当初你经历过什么?”
将妄回身拥他入怀,“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
将晴忌日那天,他们俩一同跪在坟前。
即使鬼王相当不屑祭拜那一套,却拗不过沉玉执意要烧些纸钱。
他们都如了将晴的心愿。
他好好待他,他好好照顾他。
谁也没有食言,最起码现在还没有。
元宵佳节,融和天气,将妄带着沉玉去了长安。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踏足尘世。
满街的花灯蜿蜒如火红的长龙,行人挤挤杂杂。
街边表演着歌舞百戏、舞龙舞狮,长街尽头搭着大大的台子,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争先恐后的抢猜灯谜。
将妄紧紧牵着沉玉的手,满城春市荡春烟,一双璧人并肩而行,谐美如画。
在渭水之滨,沉玉放了盏荷灯。
心愿他只有一个,说不贪心却也贪心——一生一世一马一鞍,吾愿将妄。
爱人在侧,生死相依。
沉玉欢天喜地的拿回来一对小坠儿,镂空雕的虎骨泛着淡淡的血丝,中间嵌了一颗红豆,殷红如血。
玲珑骰子,相思入骨。
“居然喜欢这种小女儿家的东西。”
将妄一边嘴上嫌弃着一边系在了腕间,忽然间神色一凛,放下袖子将沉玉让到身后,冷冷道,“过个节也过不安稳,都闻见臭味了,出来吧。”
一条火红的身影几乎是凭空出现在面前,入目便是那双勾魂夺魄的细长眼睛,竟是一蓝一绿的鸳鸯眼,妖孽的不像话。
来人怀里还抱了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樱桃似的红唇微启,正娇笑着睨着两人。
九尾妖皇,离吟。
将妄嫌弃他已经嫌弃出一个境界了,脸上就差贴上受不了三个字。
沉玉牵着他的衣角偷偷探头来看,一瞬间就想到了一个词——狐狸精。
离吟也看到了他,放开了怀中人打量着沉玉,妖冶一笑,“我说鬼王这样好的兴致,原来是有佳人相伴,啧啧,如此清雅俊秀…”
将妄左眉微挑,“你是想让我把你那双怪眼挖出来?”
离吟笑的花枝乱颤,“看来鬼王也有动心的时候。”
话音刚落他方才站的位置已经空了,一道红影闪电般袭来,分明是冲着沉玉。
鬼雾瞬间在二人身前结为一道屏障,被灵力击中后骤然破碎。
强烈的阴灵之气会伤害沉玉,将妄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束手束脚,进退两难。
纵使鬼王多么的不可一世,一旦有了弱点也不过是个平凡人。
如今,弱点成了真正的软肋。
沉玉不傻,知道自己是个拖累,离吟更不傻,招招向着沉玉。
将妄一手把沉玉护进怀里,另一只手轻轻一震,一柄长剑滑出袖口,莹白的剑身瞬间化作墨玉般的黑色,携着森森鬼气骤然斩向离吟。
离吟凌空跃起哈哈大笑,“浣雪剑?你老爹的剑居然被你用的这样邪污,幸亏他已经魂魄无存,不然该多生气?”
将妄闻言眉宇微蹙,浣雪剑化作一道黑影掠出,黑影又于半空中化作无数道剑气直冲向离吟。
离吟一把揪住身边那个娇媚少女挡在身前,少女几乎瞬间就被斩成了碎片。
沉玉惊骇到无以复加,躲在将妄怀里微微颤抖着。
离吟妖孽一笑,扬起衣袖,火红的狐灵撕开剑气袭向将妄,险些得手。
沉玉猛地被推开,重重的摔在了一旁的石阶上。
只见将妄单手捻诀,四方黑气涌动而来,聚成一个巨大的鬼影,狂唳着与狐灵相撞。
两股可覆云雨的力量搅得天地震荡,唯剩一黑一红二道身影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