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莫申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年她与路再柯云游,没有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知道季奴烧炭的事,没几个人。
究竟是谁毁了那么好的炭?
难道是路再柯?
莫申雪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那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的答案。
“我去看看!”她一时情急,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小心——”莫凉一把扶着她,而她顾不得许多,火急火燎地钻进窑洞。
里面几个侍卫举着火把,细碎的炭还透着银亮的色泽,可没一块是好的!
“怎么会这样?”她几乎站立不稳。
想到一路颠簸,还遇上山贼,险些丧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到底是谁如此心狠手辣?
如果真是路再柯,她绝不会原谅他!
他明知道御厨大选对她意味着什么!
可思来想去,莫申雪想不到还有谁。
这里只有他的人知道,安平良的人撤退了,而安康今早就没了踪影。
她若是进了御膳房,那就是女官了,而他是大盛的储君,君臣之间,断没有儿女私情。
所以他要毁掉窑洞,千方百计阻挠自己!
莫申雪不愿相信,但这么一分析,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啊!
她蹲下身,扒拉着地上的碎炭,“仔细找找,把大块的碎炭捡起来!”
御厨大选是她唯一翻身的机会,她绝不放弃。
莫申雪双手黑漆漆,却也顾不了那么多,蹭了蹭脸上的碎发,继续手上的工作。
“你冷静一下!”卫和看不下去了,赶紧拉她起来,“炭没了就没了,京都又不是没有,至于这么拼吗?”
“放手!”莫申雪瞳孔通红,鼻音很重,她差点忘了,卫和就是太子的人,她怎么会放任他留在自己身边?
她一把推开他的束缚,语气冰冷道,“你不想留在这儿,没人拦着你!”
“你什么意思?”卫和也是有脾气的,而且他好心好意地拉她起来,不成想被当成驴肝肺,怎会不气。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莫申雪脸色幽暗,“那我再说一遍,请你离开,我不欢迎你!”
“你——”卫和简直要被她气死,“好端端的我又没招惹你,你拿我撒什么气?”
“滚!”莫申雪极少炸毛,这一声吼已是她的极限。
“我们走!但是你要小心那个叫阿龙的男子!”卫和手一挥,迅速撤兵!
窑洞内一下变得昏暗,良久,莫凉走到她跟前,并没有问及卫和之事,而是说,“角落那儿还有几根完好的炭。”
莫申雪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装上,咱们立刻启程!”
“可郡主,这都晌午了……”赶路是不是太着急了?莫暖弱弱道。
“别废话了,赶快去吧。”她心里堵得慌,不想多说。
几个人合力装了一箱炭,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莫凉驾车,莫暖和申雪守着炭。
“奇怪,怎么没见那个阿龙了。”莫暖叹了一句。
主子心情不美丽,而莫凉又是个闷葫芦,车子行了半天了,她有点怀念那个话唠了。
车外的莫凉听见了,心里琢磨着,阿龙兴许还在客栈后院支起锅,托着下巴正等着他呢。
放人鸽子不是好品德,可莫凉丝毫不觉得亏欠阿龙什么。
正想着,马车后面忽然想起“哒哒”的马蹄声,紧接着就传来一个嘹亮高亢男音,“等等我——”
“呀,是阿龙——”莫暖透过纱窗,隐约瞧见一个颀长的身姿,而后回头问,“郡主,要不要停下来等等他?”
“三哥,你看着办吧。”莫申雪窝在角落,闭目养神,脑海里忽然想起卫和的话,这个阿龙,怎么跟来了。
正好,她倒要看看他能倒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莫凉想了想,拉住缰绳,停在管道边上。
满头大汗的阿龙风尘仆仆,一脸委屈,“凉哥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时间匆忙,来不及了。”莫凉淡淡解释一句。
“可你不能撇下我呀,我还没学会怎么做美味的拉面。”他还心心念念着当时的味道。
莫凉笑了,其实哪有什么配方,不过当时饿得狠了,吃什么不觉得是人间美味?
“今早你去哪儿了?”莫凉心疑。
“你不是叫我在后院支锅等着你吗?”阿龙眉一挑,握着缰绳的手一紧,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闻言,莫凉皱了皱眉,他们一早动作挺大,阿龙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反而老老实实守在后院?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走了?”莫凉又问。
“掌柜的说你们走了,往南边只有一条路。”阿龙依言回答。
莫凉没找到什么破绽,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你要跟着随你,不过别吵着郡主。”
有阿龙的旅途,总不会寂寞。
入夜,莫申雪一行还是没赶到下一个村落,只得在一个山坳里扎营。
山坳夜凉,莫凉闷头找来一堆干柴,点着之后,阿龙也打了几只野兔回来,清理完了回来,嘿嘿笑道,“郡主,您可赶上好时候了,看看,这是什么?”
莫申雪火光映衬的侧脸宁静而柔和,扭头一看,只见阿龙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一小包的东西。
有粉末在空气里飘散,是她熟悉的味道,“你把调料带身上了?”
阿龙摸摸头,不好意思道,“当时追你们追得急,胡乱收拾了一下,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烤野兔,带着调料的确有用。
莫申雪厨xing大起,接过他手里的野兔,“你靠边去,我来!”
难得大厨一展身手,阿龙又惊又喜,怎么也不愿离开,“郡主,我可以打下手的。难道你担心我偷走你的秘方吗?”
烤肉最讲究火候的掌握,调料有限,哪里有并什么秘诀,莫申雪只道,“我为何要担心秘方?”
她的动作很快,把烧得火红的炭火扒到一边,把野兔架起来,一边撒调料一边翻转。
五只野兔,她有条不紊地翻转,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没什么特殊之处,但香味四溢,勾得馋虫,叫嚣着饥饿。
一撕开,香嫩流油的肉抖了几下,阿龙三年大饿般的狂塞,连连点头,噎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但美味在口,他舍不得扔!
莫凉睨了他一眼,伸腿过去给了他一脚,见他总算咽下去了,继续拿小刀片手里的肉,随后递给莫申雪,“郡主,吃这个!”
莫申雪烤完野兔,人有些乏,也没什么胃口,随即摇摇头道,“你吃吧,我去歇会儿。”
莫凉望着她日渐瘦削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她每次下厨后,胃口总是很差。
偏偏她是莫家人……
“郡主不吃吗?”阿龙凑近,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莫凉手里的肉,意思再明显不过。
莫凉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竟真把手里的兔肉塞给他,起身去找水。
阿龙端着肉,若有所思,莫家人似乎并未如他听闻的一般,至少他看到是这样。
就是不知,他做了接下来的事之后,他们会怎么看自己。
他迟疑不定,但一想到自己的妹妹还在那人手上,纠结的心也不得不做出抉择。
这一定是他们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
下半夜,莫申雪正倚着树根熟睡,忽然听到一个尖锐的炮火声,不由惊醒,只见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十几个黑衣人,他们手里都举着长枪,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抢的抢砸的砸,一时之间,场面颇为混乱。
最要紧的是那箱炭,莫凉提剑,本想冲过去,但扭头发现一个黑衣人的长枪就快要横腰打在莫申雪的后背,只得一个飞剑过去,把她紧紧护在身后。
“你们是谁?”他厉声问道。
但黑衣人只紧紧围着他们,无人理他。
莫凉又喊了两声,怒从中生。
“你们想做什么?”他大喊。
就在此时,阿龙自动站到黑衣人那边,薄唇勾起一抹笑意,娴雅迷人,却透着狠厉之色,“我来,当然是杀你!”
腾腾的杀气,伴随着淡雅的笑意席卷而来。
莫凉微微一愣,是他疏忽大意,这才给了阿龙可乘之机,“摧毁窑洞的人,是你!”
“是我,那又怎样?”阿龙供认不讳。
“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莫凉剑眉一凛,怒气横生。
阿龙的眼中闪过一丝羞愧,别过脸去,“我也不想,但我必须毁掉那箱炭,只要你们承诺日后不找我的麻烦,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他早就想好了,等救出妹妹,他就归隐山林,安心经营他的小面馆。
“你,又凭什么杀我?”莫凉狂笑几声,迅速恢复冷静,耳珠子微微动了几下,没忽略林子里迅速飞来的人影。
阿龙并不想动手,好心好意劝道,“凉哥,你还是乖乖就范吧,我的人多,刀剑无影,若是伤了你家郡主,就不好了。”
“别叫我凉哥!”莫凉别过脸去,简单的轮廓,肌理分明,“你知道吗,我本来,还想告诉你看拉面的配方的,可惜……”
他需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拉面——”阿龙喃喃自语。
虽说这只是他死皮赖脸跟着他们的借口,但说实话,他还是挺在乎曾经救了他姓名的拉面,究竟好吃的方子是什么。
“你过来,我悄悄地告诉。”莫凉勾起手指,俯耳道,“若你再饿个三天三夜,什么拉面都会觉得香的。有时候人啊,就是太容易忘本——别动!”
阿龙稍稍一挪开,就感觉腰间抵着一个冰凉的东西。
他一笑,一个迅猛的扭身,瞬间离得他十几步远,本来莫凉完全可以制住他的,但莫申雪就在他身边,他不能离得太远。
“凉哥,别怪我,动手!”妖冶的红眸冷冷一眯,他挥手下令。
然而,预想中的乱棍并未来临。
他惊愕地发现,面前的黑衣人一个一个应声倒下,而他们的后背,无一不插着短箭。
这些人究竟是何时来的?阿龙大惊失色。
没一会儿,卫和从一旁的林子飞身落下,这才解开了他的疑惑。
卫和率领的手下,是真正的大内高手,消灭几个小毛贼,简直绰绰有余。
阿龙自己也中了一箭,想要翻盘无异于一步登天。
卫和手里拎着一壶美酒,过来时还不忘啜上一口,蹲下来,一只胳膊肘搁在腿上,神色飞扬,“本以为还能和你兜几圈的,你说你怎么就耐不住性子呢?”
他像是说笑,但阿龙却闻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此时他不得不服软,“我也不想害郡主,可我没办法。小侯爷,求求你,别杀我。”
卫和眸子里透着冰冷,不为所动,拎着他的美酒起身走开,倚着树叹了一口气,“哎——这可不是我说了算,郡主才是做主之人。”
阿龙一听,扑通一下跪在莫申雪面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郡主饶命,阿龙知错了,不说别的,就是看在凉哥的面子,阿龙也绝不敢动您,可阿龙也是被逼无奈。”
“这么说,你是受人之托来的?”莫申雪移开一步,冷静问道,“你以为回去,他就会饶你一命?”
阿龙一下愣住了,这个问题,的确是他疏忽了,“可他抓住了我妹妹,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可以,他何尝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伤害救命恩人?
“你的雇主是谁?”莫申雪终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是薛家。”阿龙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摊牌。
不知怎的,莫申雪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不是他就好。
不过这个答案还是挺令她吃惊的,她本以为是安平良,毕竟阿龙是从山寨里跟来的。看来盯着她的眼睛还真不少啊。
莫申雪跟卫和对上一眼,谁也没说话。
半月后,远在东海对面的布伦谷内,虫鸟鸣叫,一派盎然。
一袭白衣的男子没有束冠,一瀑墨发只用发带随意绑着,悄然立在花丛中,闭目凝神,一派云淡风轻。
一只乳白色的鸽子落在草地上,扑哧几下翅膀,候在身后的安康上前,取下鸽子脚环之上的信条。
他轻手轻脚,生怕吵着正在运功的主子,可太子低沉的嗓音还是响了,“说的什么?”
“夫人已无恙回到京都,并且找到了薛家的罪证。”安康如实回答。
“卫和这次做的不错,告诉他,暗中把东西递给她,剩下只需看着薛家落败。”路再柯许是扰了内力,连忙摒退安康,才坚持没多久,薄唇溢出一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