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梓桑起身,命朱明远为太子翻身,抬手之间如行云流水般的在路再柯的后脑、耳后,扎了密密麻麻的银针。【舞若小说网首发】
而后他按着路再柯头顶几处穴位,使劲推拿,没多久,路再柯僵硬的双手忽然剧烈地抖动,身子扭曲地抽搐,一口血猛然喷了出来,暗红色的血浆糊了朱明远一脸,但很快地,又变得冰冷僵硬。
季梓桑脸色大变,扎进去的银针越来越多,脸上的薄汗越来越密,“殿下,请您撑住!”
他猛然起身,飞速的写下两页纸,递给朱明远,“按上面的药方去熬一桶药水,要快!”
朱明远抹了一下脸上的血,闷着头跑出去了。
季梓桑马不停蹄地接着回去施针,见路再柯吐的血少了许多。这才有时间抬头对路微楼说,“圣上,老臣吩咐徒儿去熬药,待会儿殿下身上的毒,就靠您了。”
皇帝没有什么异议,点头答应,但眼尖地发现路再柯又出现异常。
路再柯唇上酱紫的毒蔓延到了鼻翼!
季梓桑大惊失色,咬着牙脱掉太子的上衣,一连在他xiong口出扎满银针。
他的拳头捏得很紧,死死盯着榻上呼吸越发急促地人。
“柯儿他……到底怎么样?”路微楼终于忍不住喝问。
季梓桑憋着一口气。颓然轰坐到矮凳上,有气无力道,“老臣以为……这全凭殿下的造化,可他心思已死,就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最艰难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嚎声,“路再柯,我掉下悬崖还活着,你怎么可以就躺下了?这辈子你欠我的,你别想赖!”
在战场,皇帝没发话捎她一程,也没人敢带她,莫申雪是一路跟过来的,此时她的脚磨起了好几个水泡,委屈之下。边哭边吼,“我还活着,你怎么就敢丢下丰儿,你还欠我一个婚礼,丰儿还差一个爹,你凭什么不愿意活着?”
房里寂静无声,但耳朵灵敏的皇帝,早就听出太子的呼吸舒缓了许多,路再柯的眼角忽然救下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季梓桑忽然跳起,兴奋得像个孩子,“殿下他活过来了!”
皇帝豁然转身。
这一夜,人影穿梭,而莫申雪终于进了这间屋子。
路再柯醒来时,头上明黄色的锦缎一晃一晃的,他幼时跟在父皇身边,对这种料子早见怪不怪了,不过颠簸的垫子晃得他全身酸痛,深眸闭了一会儿,慢慢适应了这种酸痛后,他才再次睁开眼。
脖子一扭,待看清头上侧方的人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傻傻望着她不能自语。
“醒了?”车辙一顿,正在托着下巴打盹的莫申雪突然睁开眼,一下便跌入某人幽深的眸子里。
路再柯只盯着她看,没说话。
“傻了吗?”黛眉紧蹙,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纤细的手腕一下被他握住,莫申雪不敢动力挣脱,见他仍直直盯着自己,心里也有些怨怼,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他没说话,咬着牙忍受着身上的剧痛,后脑的痛楚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他张口喉咙嘶哑,“我这是?……”
那一战,被对手往脑袋上抡了那么重的一锤,他以为铁定活不成了,但是一睁眼,她竟赫然出现在眼前。
如此说来,黑暗中的泣血长吼,真的是她!
“你受了很重的伤,听闻,……”她并没有亲历战争,但听安康说起时,仍旧觉得骇人听闻,他差点就回不来!
“听闻,险些死在云帝的手里,幸好圣上及时赶到,季先生也来了,这才幸免。”
说到后面,她情绪低落,声音也低了很多,“你睡了七天七夜了,总算是醒了……这是在步撵上……对不起……”
shen下有些震动,窗外树影马队哒哒,路再柯艰难地扭过头,好不容易扯出一个笑容来,“你来,我很高兴。”
兴许是又牵扯到哪里的伤口,他幽深的眸子一凝,薄唇紧抿。
说着他挣扎着要起来。
“别乱动!”她按住他luo露在外的膀子。
“扶我一把,等会儿季梓桑就该来了。”他不慌不忙道。
也对,莫申雪想着,方才他一有动静,安康比她还警醒,顾不得满身伤,一瘸一拐地找季梓桑去了。
莫申雪往前挪了挪,一弯腰一手托着他的后腰,一手垫着他的脖子把他支着半坐起来,然后快速地拿过几个靠枕垫在他身后。
到底分开了三年,莫申雪脸上羞赧,掀开帘子出去了,没多久,手里多了一只碗,调羹凑到路再柯嘴边,声音软软道,“知道你饿坏了,先润润喉,过几日给你做好吃的。”
饿坏了这句颇有深意,路再柯笑眯眯道,“确实饿坏了。”
他到底乏了,笑话说得有些力不从心,喝了两口,路再柯从她手里拿过碗喝起来,她也没阻止,见他一饮而尽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路再柯喝了水,总算缓过劲来,不过仍旧头痛欲裂,便倚着靠枕眯一会儿。
没多久,一阵珠帘撩动的细碎声响后,候在外头的安康细碎般耳语吩咐车夫,片刻后马车停了下来。
车外人声低浅,马蹄轻微地sao动,大队人马缓缓停了下来。
紧接着车门被打开,珠帘卷进来一阵冷风,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莫申雪盯着那双明黄色的龙纹靴,弯腰行礼道,“见过圣上。”
锦绣龙袍在身的皇帝扫了她一眼,没叫她起来,一抬眼望向床褥上脸色苍白的路再柯,也没什么好语气,“心肺中了毒,脑子也中毒了?回去之后,好好向你母后悔过,季梓桑,你去给他看看。”
皇帝吩咐完季梓桑。走到一旁的矮几边的靠椅上席地坐下,瞪着莫申雪不再说话,就是季梓桑对他行礼,也也是不耐烦地挥一挥手算了事。
他没带发话,莫申雪也不敢起来,脊梁默默冒汗。
“饿了——”路再柯将一切看在眼里,也有意支开她。
皇帝到底心疼长子,扭头指着她,“你去拿点流食给他。”
莫申雪应声去了。
季梓桑闭着眼睛给他号脉,半晌后收回手道,“殿下身子当无大碍,后脑的淤血清得七七八八了,只消老臣再针灸几次。”
路再柯的眸子一再暗沉,这才低沉缓慢地道出心里的隐晦,“我有半边身子动不了。”
他担心若是自己成了残废,她千里迢迢跟来,又有何用?
想到此,他脑子又一阵阵晕眩。
季梓桑打开随身的药囊,拿出一个藏银针的布包,“手足麻痹乃脑中淤血阻塞所致,可施针治愈,殿下不必担忧。”
听了季梓桑的话,路再柯似乎并没有放松的感觉,靠着软垫靠着季梓桑,淡淡道,“有劳先生了。”
季梓桑要给路再柯施针,自然要剥开他的衣裳,待撩开锦被后,见他赤着上身,暗叹一句方才车上那丫头豪放,没说什么,集中精力施针。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可以拔针了,但见针头黑得发紫,季梓桑也没废话,留下一张药方后走了。
皇帝又走了进来,他生得高,马车不足以容得下他的身形,所以他只能微微弯着腰,开口道,“云国的皇帝被你舅舅杀了,张轻寒子嗣众多,怕是要起内乱,不会再来扰大盛边境,你舅舅乘胜追击去了,这次流云阁死伤惨重,待你舅舅回来再送些人过去。”
路再柯闻言,沉默着点点头。
“这次你考虑欠妥,差点酿成大错,若是稍有不测,你叫你母后如何承受?为了一个莫申雪,值得吗?”
路再柯抬头,缓慢而坚定道,“有人不也曾为红颜险些弃了皇位?”
“臭小子!”路微楼忽然笑了,若是为了她,自己估计也会不要命的吧?
皇帝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路再柯躺在软榻上出了一身大汗,疼得快要虚脱,他忍着痛喊了一句,“安康——”
进来的是拎着食盒的莫申雪。
路再柯紧拧的眉头一松,不过还是坚持叫安康,“你搬不动我,叫安康进来给我换衣裳。”
换完衣裳,他喝了一碗粥,又皱着眉头咽下一碗黑漆漆的药汤。
莫申雪接过干净的碗,乐了,“你真厉害,这么苦的药也能全喝完。”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马车再次启动,外面的马队也影影绰绰的动了起来。
莫申雪就安静地坐在马车里,暖暖地日光映在她明媚的容颜之上,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路再柯终于觉得浑身自在了。
“你是怎么跟来的?”路再柯见她身边并没有一凉一暖两人,皱了皱眉头问。
“二哥还不知道我出城了。”她当时在皇宫逮到卫和,便没有回莫府,想这一路的辛苦,她鼻子有些酸,“卫和也不愿带我来,幸好你教过我骑马。”
她就这么单枪匹马地追来了?
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后悔教会她马术。
若没有教会她,在流云阁,她又岂会逃得那么快,追下山崖,这次也是,兵荒马乱地多艰险?
莫申雪多少猜到他不高兴了,替他压了压被褥,笑着道,“你几时找到安离的?”
若不是有他,或许她还要走一段很长时间的复仇之路吧?
她眼底掩着笑,他知她心里释然了,但他并不希望她只因自己出手相助而对自己感恩戴德。
他淡淡道,“三年前他差点死在安平良手里,他迫你喝下忘忧汤,本来并不打算留着他的,但从他嘴里挖出了不少内幕,司马家远在北燕,查起来有些复杂,这才又拖了三年。”
“其实自你坠崖后,我也没心情理这些俗事了,你不必感激我。”
莫申雪听出他误会了,也不着急着解释,笑道,“怎么不见卫和?”
“估计跟着舅舅追中云的败寇去了。”
“丰儿挺喜欢他的。”
“嗯~”
“司马赋尘回北燕去了。”
“……”
莫申雪低头,见他已睡着了。
按理说,皇帝回宫,排场是少不得的,不过这次皇帝存了心想让路再柯安心养伤,一路来相当低调,并没有惊动地方官。
不过地方官连皇帝的行踪也打听不到,也不必在官场上混了,多少也嗅到一丝风吹草动。
是以他们一行每到一处,皇帝总得停下来接受地方的参拜。
后来皇帝估计也烦了,受礼之后并未停留,继续赶路。
到了这日傍晚,大队停下来扎营,路再柯总算能下车行两步了,不过还是要靠拐棍。
莫申雪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占了路再柯的位置,瞬间精神了,一下挺直坐起,而他正坐在车门前,手里杵着一根拐棍,似乎这个姿势保持很久了。
他是伤员,而她却占了他的位置,莫申雪顿时惭愧,呐呐道,“怎么……不叫醒我?”
“这几日你也累了,见你睡得沉,便没叫。”他凝望着她清丽的面容,眼底的黛色越发明显。
莫申雪被他盯着,老脸不争气地红了,“我去做饭。”
她走得匆忙,路再柯本来想叫她陪自己去走走的,遂作罢,两手撑着拐棍,觉得用不惯,自己又鼓捣了一下,这才跳下马车。
安康被他的举措吓坏了,犹犹豫豫地想来帮忙,被他叫住了,“老实待着,你家主子就是随意走走。”
莫申雪这次没扣着他的嘴,端来一碗燕窝粥,可口的小点心,清爽的拌菜,还有几个煮鸡蛋。
回来却是寻不到他的身影,回头问安康,“殿下呢?”
安康指了指不远处的田野。
他果然立在那儿,背影挺直,目光似乎落在远山之上。
天色晚了,也怪冷的,莫申雪找来一件披风,跟着过去了。
“怎么出来了?”轻轻的声音落下,随后,他肩上微微一沉,路再柯侧眸,一件披风落在了肩头。
他抽出一手,握紧她的手,拇指抚着上面的旧疤。
她扭头,见不少人往这边看,怪不好意思的,她想收回手。
而他牢牢握着不放,拇指还抚着她手上的旧疤,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申雪,曾经伤你太狠,我很抱歉。我试过放弃你,可我发现,若是失了你,太艰难了,比死还难。”
“也许你还不知,早在三年前,我用路家的权,以你的名冠上了我的姓,可我终归希望你心甘情愿地做我此生唯一的妻,你愿意吗?”
他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油烟味,心里只觉无比的踏实,他想一定是自己生来站的位置太高,才拼命地留恋她身上人烟的味道。
她低头凝视他骨节分明的手,回想那日,他躺在担架之上,也是这只手,糊满污血,无力地垂着。
那一刻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害怕。
他也伤得重啊!
她回握他的大手,笑靥如花,“我愿意再爱你一次,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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