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大火连烧了三日,直烧的天地通红,官府派出许多精壮的将士,当然也有许多热血的青壮年,少年,背着孩子的妇人也不忘拿出肥沃的洗脚水泼上一盘,可就算如此,还是无法将大火扑灭。
在大家都摇头选择放弃之时,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雨,像一条瀑布一样倒落山上,那场通天大火嘎然间停止。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笑容,他们同时抬头望向天空,窥探这苍穹之上施雨神人的仙姿,最后依然是晴空当日,什么也没有看到。
神灵之雨,万众跪拜,但这里却少了那位少年,良云生朝着阴兵行走的道路跟了过去。
那是最黑的一条道路。
因为野婴的缘故,他明白这是他自己打开的幽冥之门,于是一连三日,良云生紧紧跟随在阴兵的后面,不知疲倦,也没有感到饥饿。
可那条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黑黑地扑在大地上。
他们到底要去往何处?这条路又通往那里?还有那永远不会累的阴兵,走得纹丝不乱的,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将士,像是去往下一个训练的基地。
良云生停下了脚步,他感觉自己在追着一群没有生命的鬼魂,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虽然横叉身后的那柄剑起到了壮胆的作用,但这是野婴的剑,怎么说也是阴间之物,每次想过掉头走掉,可想起那句话,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实在是有些累了。
良云生加快了脚步,冲到了阴兵的前面,张开手拦住去路。
可那阴兵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的样子,除了脚在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身体上的其他部位没有任何动作,那双眼睛直勾勾平视前方。
“都给我停下。”良云生疲惫地大喊。
阴兵碾过了他的身体,竟然是如同梦幻泡影一般的存在,从他的身体直接穿行而过,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只觉得吹过了一阵凉风。
“既然如此,阴兵伤害不了自己,那就快剑斩乱麻,以免日后祸害人间。”良云生掏出了身后的那柄怨气很重的剑。
脸上顿然生出坚决而冷血,拖着剑在地上划出一道闪电般的火光,忽又风起山头,良云生正要冲刺到阴兵前面,身后传来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那声音曲曲折折,烟尘乱摇,最终落入了少年的耳中。
忽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加上本就疲惫的缘故,酸楚的感觉渐已袭来,且认真听着妇人的声音:“伢儿,我的伢儿,你去哪了,要回家了,快点回来!”
良云生收回剑意,心底直犯嘀咕,难道这是梦?可又显得那样的真实,他望向越走越近的老妇人,道:“这里没有什么伢儿,你快离开,这里危险。”
良云生把脸转向阴兵,想着这老妇人会害怕的离开。
老妇人低头看向他手中的剑,突然抓住他的手,不依不饶地咆哮起来,哭得那个仿佛星辰坠落大地。
“就是这把剑,你杀了我的儿子,你快跟我回去,我要和你一起上朝堂。”老妇用力扯住他的衣袖。
咣当!
草!
这怎么回事?
良云生一脸懵逼,像是个傻子一样愣住看着老妇,转而望向天空,呼出一段深深的无奈之气。
“这是阴间丢在人间的剑,你可能认错了,大婶。”
“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的儿,我的伢子。”老妇哭的那个难受啊!
“若说是我杀了你的儿子,你且把这柄剑拿去好好看看,你可莫要冤枉了好人。”良云生呼噜呼噜喘着大气,递过那柄剑交到老妇的手中,坐到一旁去了,显然万分地气愤。
老妇收住了眼泪,用手来回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剑身,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儿子,但更像是在检查可以抓住把柄的细微痕迹。
果不其然也!
老妇哗啦啦又大哭了起来。
“儿呀!你死的好惨啊!你死的好……好……”老妇抱着剑,那句话还没说完,两眼一闭,嗦地倒了下去。
见罢,良云生受到了惊吓,立其身,便去扶。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老妇再一次复活,双手抓住了良云生脚跟肮脏的长袍,死活不肯松手。
“你放开,我没有杀你儿子,你可不要耍这般无赖,像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去。”良云生用力想要挣脱老妇的纠缠,但那老妇认定了就是他杀了自己的伢儿,像是蜜蜂蛰一样牢牢抓住了他的右脚。
“就是这把剑,你不跟我进朝堂,我死也不会放手,杀人偿命,天地良心,你想逃,你如此歹毒,除非你把我这老太婆也一并杀了。”老妇有些悲痛,有些凄凉。
被人死死认定,也不会是头疼这么简单的事情。
“既然你说我杀了你的儿子,那你又有何证据。”良云生白了一眼身边可恶的老妇。
老妇又伸手往剑上摸去,一边催泪,一边拿出铁证。
“上面的字,我死都认得,这是我伢儿平时玩耍防身用的剑,如今被你夺了去。”老妇越说越荒唐,这种荒唐合情合理,显得比真实还要真实。
良云生真没想到这剑上还有字,他看着那把剑,仔细审查着,没想到真的有字。
良云生看着那些字,感到很是为难,那些字认识他,他不认识那些字,转过头弯腰下去,茫然地看着老妇。
“好,既然你说你认识那些字,你且念给我听,若是说错了,你这老妇也不要再纠缠我了。”良云生故作高深,不懂装懂,立正其身,双手敛在身后,装得贼憨厚贼有范儿。
老妇脱口而出,道:“沧海易水日,巫山幻云天。”
良云生受到了极大的震惊!但也还是虚构城府,道:“大婶,你念错了,上面的字认得你,你不认识那些字,还是我念与你听,你可听好了。”
良云生夺过那柄剑,只是这弯弯曲曲的文字,比那个鬼书生的还要难懂,令人头晕作呕,但良云生还是憋出了几个字:“花开火红时,花落知多少。”脸上没有感到丝毫尴尬,说完还不忘教导一番老妇。
可心里还是过不去,他没想到一个妇人居然知道的比自己还要多,但自己明明没有杀过什么伢儿狗儿的,所有一切这都不是荒唐可笑吗?
“你放开我,我没有杀过什么伢儿狗儿的,莫说你儿子,我见都没见过。”良云生把老妇拖出好几步,老妇咬紧牙关,不肯放弃。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阴兵又走在了后面,良云生想要趁机分散老妇的注意力,大喊:“阴兵来了,阴兵来了,就在你身后。”可那老妇头也不抬。
令人想不到的是,阴兵停了下来,就在两人身边停了下来,同时跪在地上。
良云生感到诧异,随之而来的是,阴兵中站出来一人,道:“任务已经完成,冥神还有何吩咐。”
良云生眼见机会来了,道:“把这老妇给我挪开。”
站出来的阴兵应了一声,道:“喏!”便伸出右手一挥,几个阴兵有序地站了出来,把手绕过老妇的手臂,果不其然老妇没有挣扎,害怕地放开了手。
良云生看向剑刃,挥动着手中的剑,想了些什么,道:“沧海易水日,巫山幻云天。”
那柄剑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个黑影从剑中缭绕而出,幻化成一个完整的人形,跟其他阴兵一样的人形,全身上下黑的可怕,脸上被一个钢铁丝网状的面具套住,两手交叉胸前,这像是幽冥惯有的行礼方式,用像是大风刮过的破风箱发出的声音道:“冥神多有得罪,若果需要,我便杀了这妇人,归依你的剑魂之下。”
老妇仔细打量着,这身影怎么那么熟悉,莫不是我的伢儿!
咣当!她的眼泪又落了。
“伢儿,我的伢儿!”挣脱了两个阴兵的束缚,一把把他的伢儿搂入怀中。
“我不是你的什么伢儿,我是冥神的意志。”
“快让我看看瘦了没有?”老妇拉开了他的面具,真的是自己的伢儿。
只是这一刻很快,那个阴兵便化为黑色之影落入剑中。
老妇抓着空气里残存的气息,念念不忘,道:“快把剑给我,我的伢儿在里面。”
这时剑中流出话来:“这是通往地狱的道路,母亲你快回去,杀我之人不是他。”剑声还是怨气很重。
“说了吧,虽然吧,但是这确实不是我杀了你的儿子,不过他既然成为了我的剑魂,以后便是我的人。”
良云生也没有再理会老妇,把剑直插在身前,双手压在剑柄上,道:“你们都给我回去,路途太过遥远,今天我们先不下地狱。”
黑色之影刮起一阵怪风,很有秩序地重新进入剑中。
再去握那把剑,像有万斤巨石般沉重,良云生全身的青筋暴起,才把那柄剑插入剑鞘之中。
老妇抹着眼泪,站了起来转身想要离去,良云生招呼道:“老人家,可苦了你了,你要是想看儿子,以后我便到你家给你看。”
老人家知道自己的儿子确实死了,显得很淡然,道:“我儿子死了,你要照顾好他,让他好好转世投胎,要他做好人。”那道身影越来越远。
良云生咧开嘴笑了。
往前行了几步,暗夜沉默如斯。
又往前行了几步,忽觉黑暗的夜色褪去,很强的光线扑照过来,天上早已是红光万丈。
这一切,竟会只是别人一不小心做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