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城还有些黄晕的光零零星星,但很快许些有如天空的星辰般的斑斑点点便灭了下去,可白面书生却心里有数,就算整个良城都暗下去,饺子铺是不会这么快便把灯给灭了的,之前也只是这时候去饺子铺,虽然很多可以亮堂人心的其他灯光都没了,可却还有一盏发出微弱的光。
一个月以前,白面书生总是这时候才去饺子铺,沽几杯酒,点几个小菜,把酒放在热火上热着吃,直到吃得面红飞色,跟老板娘唠嗑了些碎碎念念的事儿,又自己带上一壶才离开。
至于那盏灯到底是为谁留下来的,白面书生也有过自以为是的想法,饺子铺老板娘是个风流的女人,比起其他的女子自然多了许多韵味,说起来也只不过是个不会衰老的婆子,自从那一夜误会的留下,老板娘便告知白面书生,她的灯盏是为自己走失多年的丈夫留下的,并且告诉他之所以饺子铺历经沧桑却还是保持原来的模样,就是为了等到自己的丈夫归来时能够一眼看见便想起自己,知道自己还在等他,从那以后,白面书生也就背着“嫩牛吃老草”的包袱过日子。
当时,白面书生没有多问,他看过太多艳书里红杏出墙的故事,也看过许多贞洁的烈女,这些都是从书上搬下来的东西,白面书生把他搬到了自己的生活里,如今他又是美人在怀,对于饺子铺老板娘的事儿,他不会揪着不放,这一次前去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图个方便,看在老友的情谊上,老板娘也不会不给他行个方便。
雪舞受过相术士的一番折磨后,感觉身体里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没多会儿便软趴趴地落在白面书生的怀里,像是一个病入膏肓再也醒不过来的病西施,白面书生把雪舞束在自己的背上,雪舞把自己的微弱气息吐在白面书生的肩膀上,暖暖的,白面书生如同享受。
眼看快要到饺子铺,那个微弱的光灭了下去,这是怎么了?白面书生有些讶异,要说老板娘每天这时候都会准备一下明天做饺子的材料,先把把面粉用水和了做成空馅,再经过一晚上的浸泡做出来的饺子温软可口。
“这是怎么啦?难道?”白面书生踌躇了会儿,又迈开了步伐,无论如何今夜,他都不会让雪舞在冷冷的野外过夜,想着要去敲门,可他听到里头关门的声音很重,这不会是个男人?
雪舞的神识慢慢恢复了些,梦里呓语着:“你在哪儿?我快撑不住了!”
白面书生莞尔一笑,“我在这儿呢!有我在我便会照顾你一辈子,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说完白面书生的笑容变得阴晴不定的,雪舞睡意朦胧中浅浅一笑,紧紧搂住白面书生的脖子,她的手好美好柔软。
“开门,快开门,我是殷旭。”里头没有声音,“再不开门就破门进来了,丽儿!丽儿……”这时候才有声音传出来,里头的人抡起一根粗大的木棍,蹑手蹑脚靠近门的里头,“你是何人?夜深了打扰良家妇女,小心到青天大老爷那儿告你私闯民宅的罪名。”
又要敲门,白面书生感到了奇怪,里面的女人听起来声音如洪水爆发,并不像是丽儿,便又赶紧问道:“你可是新铺家?丽儿去哪了?”里头的女人嚷嚷道:“什么丽儿鸭儿鸡儿的,早就在一个月前离开了,你赶紧给我滚,饺子铺打烊了,想吃饺子明儿再来。”
白面书生殷旭想到自己一个月以前正好来过这里,还是最后一次来,莫不是自己坏了丽儿的名声,让她在这个本来就可以用口水淹死一个人的地儿再也抬不起头,想到这儿殷旭很自责,便也没有强留下来的心了。
来饺子铺的这一周遭,错过了时辰,再去衙门府上,大老爷定会不高兴,扰了人家好梦是小事,还说不定会遭到从被窝里窜出来出来的妇人一顿臭骂,如今除了青福楼,看起来别无去处。
“青福楼青福楼!楼里楼外人消瘦,青福楼青福楼!楼上楼下几多愁!”殷旭望向青福楼的方向,附近的光就只剩下一点,那是最为迷人的光,嫩黄嫩黄的光有如雪舞的气息,雪舞扭动一下身子,把自己的下巴顶在殷旭肩膀的另一头,“你还活着?对吧!良云生。”
殷旭眉目一抽,压着万千的黑云,这女子竟然是个痴女,她的花心早已种在他人的心上,殷旭自然明白‘心上人’三子的意味,她的心不在自己的身上,就算强留着也只是形如行尸走肉。
“良云生?”殷旭暗暗自问,他的心有一把火,正在燃烧他的全身,痛到了骨子里,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才可以配的上自己背上的女子?这是什么魅力可以让雪舞把心都交给了他?妒忌心占据了他的全部,想起自己的点点滴滴,甚是悲殇。
良城也就他一个孤魂野鬼,多半人都不会把他当作是个秀才,也没有人真正会把他当作知己,那些不得已与他来往的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身上有着可以被利用的东西,要是一旦连这些让他引以为傲的东西都一并没了,怕只是没有人会愿意,这就成了真正无人问津的废材,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自以为是的高傲自大,渐渐地也便成了孤傲,如今也只能算得上孤。
“他无论如何,待我回到青福楼,生米煮成熟饭,待来年花开,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用。”殷旭暗自想着,加快了脚步,循着光的方向走向黑暗。
身后有人追来,脚步很重,喘气如牛,“你等会儿,等会儿!”说话的人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也走了约莫一半的行程。
闻有人追过来,殷旭止住脚步,转身看去,是个中年妇女,赘肉让她好生受累,妇女喘回来几口气,便说道:“我正是饺……饺子铺的新老板娘,丽儿有事嘱托,你可是那个好吃老草的白面书生了?”
殷旭听着有些郁郁,无言以对。
但究竟是何事,也不方便就这样走了,便问道:“究竟是何事?”
妇人走近来,递过一个锦囊,这是诸红色的锦囊,鼓起来,也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东西,妇人又吩咐道:“丽儿可是交代过的,一定要在今天凌晨到来以前把锦囊交到你手中,待大祸临头之时方可打开,便能救公子一命。”
说罢!妇人正要转身离去。
被殷旭喝住了,“她就没留下别的什么?”
妇人转过脸来,凝视着殷旭,“丽儿离开的时候很开心,她没有留下自己的行踪,只是随便带了几身衣服,还嘱咐公子莫要寻她。”
唠叨了几句,妇人一连打了三个哈欠,已是人困脚乏。
殷旭有所深沉,捏了捏锦囊,用手掌把它给包起来,好柔软跟捏着一个软绵绵的气球般,只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锦囊又暗示着什么?殷旭忽然觉得自己背着的雪舞有些重了,把锦囊放在自己的眼前,端详着这一针一线,“真是丽儿亲手绣的?”
妇人没有隐瞒,驮着背摧了几下发酸的小腿,一边说:“自打公子上一次离开,丽儿便整日整夜地做针线活儿,一连一月有余,一连绣了十二个锦囊,却只有一个是合她心意的,丽儿满心欢喜。”
殷旭连忙问道:“可这做了针线活儿,这里的饺子铺如何打理?”之前殷旭也是丽儿说过的,她并不喜欢针线活,倒是喜欢跟着些豪爽的人一起说说笑笑,谈些天南地北的奇闻异事。
“自当天起,饺子铺便打烊,伙计也被打发走了,留下她一人守着铺子,有来客便说打烊,也不说以后到底还开不开张,不知有多少人都为这事儿摇头晃脑;直到昨日,丽儿打开了门,正好大雪纷飞,行人稀少,我是铺子里帮忙打杂的大婶,正好想着回去看看,便不得不接手了这铺子,只望她还会回来,临走时丽儿还说道‘什么状元桥边买风流,总得为他留点儿!’。”
“留点儿?”殷旭喃喃。
“也不要管这些,莫不是丽儿想要出去一趟,大概过了些时日便会回来了。”
最后一句看似多余的话,却被殷旭烙在了心里,总是有种余味犹存的感觉,跟他在书上那些看起来看得懂似乎又有些朦胧的感觉,如出一辙。
“我这便会去了,也只有委屈你了,丽儿吩咐过,公子切不可再回饺子铺,今夜唠叨的也都唠叨了,还望公子早点落脚。”妇人看向远处的光,转身就走。
殷旭被一阵夜风刮的神志清醒,把锦囊放入袖口,望向青福楼的方向,步步逼近。
“好冷!我好冷!”雪舞蠕动了下身子,夜风吹过,有些温度,也有些迷人。
“冷就睡吧!没多会儿便到了。”
“我……好痛!全身都疼!”雪舞的语气很微弱,像是风一吹就会灭了的烛焰,但也透着几分娇羞。
殷旭心头软了下来,本来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这一周遭倒也不觉得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