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殿下。”
他听得一个女声响起,语气中除了客气再没有别的意思,于是转过身来,撞入眼帘的是一处绝美的风景。
面前的少女姿容绝美,眉眼之间带上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英气,神色淡漠,身着一袭红衣,从梨花树下走过来,白嫩的花瓣落在她身上,平添了些许妩媚与多情。
神荼看着她,不知怎的心快速地跳动了几下,觉得眼前的这张面孔有些莫名地熟悉。
“殿下。”殷落有些不自在地说了一声,其余再无别的话语好讲,只能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她大大方方地瞧了瞧面前这个小鬼王,见他姿容俊美身材挺拔,虽是少年模样,个头确还比她高了一个。眉眼有些深邃,一双眼睛生得多情,但脸色却有些苍白,表情冷冷淡淡,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神荼回头示意随从退下,居然一个字也没有说。这可与他平日里“心性纯良,乐于助人”相差甚远。难不成他平日里去帮助他人也是这样冷着一张脸?
这两个人僵持了一会,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宛童早就接机溜走了,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尴尬,四周都快结出一层冰来,殷落只好开口:“想来殿下最近政务繁忙,既然来了我丹穴,我就带殿下好好走一走吧。”
“嗯。”
“‘嗯’?就这一个字?你还不如点点头!”殷落在心里腹诽道,但脸上还是一副神色如常的表情。毕竟这回是第一次见面,要是这么快撕破脸,这让她女君的面子往那里搁?
于是这两个人走得及其怪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仇人被什么东西绑在了一起。终于在走过一处石桥的时候,神荼轻轻开了口:“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这小子干什么呢?这是为了套近乎?这套近乎的语气和“我要杀了你”也没什么区别,你真的觉得我会相信?”
殷落心里恨不得把宛童拉过来帮她挡一阵子,但又想到依照她的脾气,这两个人不打起来才怪,只好别扭地开口:“呵呵,殿下说笑了。”
又是一路无话,气氛越来越怪异,就连平日里林子间喜欢与她打招呼的小生灵都没有了。怕是被神荼吓得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殷落实在是受不了了,她从来不是一个喜静的性子,眼看着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终于忍不住开口:“神荼,我有话就直说了。你看,我们两个今天第一次见面,没有什么一见倾心,以后日久生情怕是也难,不如之后向天帝请一道旨意,把这婚事作废了,你再另找他人。要是不允呢,成了婚还是各过各的,你觉得呢?”
要不是现在不熟悉,她恐怕真的要在“神荼”两个字后面硬生生加上一句“弟弟”,不然她老是觉得称呼奇怪。
神荼轻轻说道:“你怎么知我对你没有一见倾心呢?”
殷落愣愣地说不出来话,只听得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想得倒美。”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刚想说些什么,一个小肉球便扑了过来,直接扎到了她怀里,同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道:“小姨!”
“宸儿,你怎么来了?”殷落把刚刚要说的话立刻就抛到九霄云外,轻轻捏了捏面前这个小娃儿的脸,欢喜地说道。
凤凰一族的人都不会真正地死去,每涅槃一次都相当于新生,再加上从来没有什么人敢侵扰丹穴山,因此经常可以见没有长辈陪伴在身边的孩童。这个名唤“宸儿”的孩子正是殷落长姐的儿子,讨人喜欢得紧。她左看右看长姐不在他的身边,于是轻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骂道:“你着小东西又跑出来玩了?今日功课做好了没有?”
宸儿张得白白胖胖,一团喜气,听到小姨这么说,委屈地扁了扁嘴:“本来以为小姨会带我玩的,没有想到比娘亲还要烦。”
他说着,才注意到自己小姨身边站着一个阴沉沉的人,下意识地就往她怀里躲过去,抬头小声问道:“小姨,他是谁呀?”
殷落干巴巴地笑道:“来参观的一个客人。”
这小家伙把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心领神会,对着神荼脆生生来了一句:“姨父!”
他再怎么冷冰冰,终究还是一个少年郎,听了这么一声“姨父”,脸上起了一层可疑的绯红,对着宸儿淡淡说道:“我还不是你姨父。”
“还不是?那么迟早就是啦,我要回去告诉我娘亲去!小姨,你快点成亲嘛!成亲我就不用写功课啦!喝喜酒要叫我呀!”
“你这孩子!”殷落想伸出手去捂住他那张说个不停的嘴,却没有想到宸儿嘻嘻笑着把手里一直拿着的蔫了吧唧的花递塞进了神荼手里,故意躲着跑走了。
这可完蛋,小孩子的嘴是永远闭不上的,恐怕今天还没有过完,整个丹穴的人都知道那位鬼王殿下过来了。殷落干笑了几声,对着神荼道:“我们丹穴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他没有回答,脑海中却一直定定地想着那句“喝喜酒要叫我呀!”
“要是你哪天成亲了,别忘了给我说一声,我带着云随意喝你的喜酒去。”
他垂眸,把手中的花攥得死紧,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殷落看着他,默默把自己挪远了一些。这个笑容是怎么回事?也太可怕了点吧?那花都要烂了!
丹穴这片地方其实大得很,但眼看着天色已晚,他们两个便只能原路返回。一想到今天晚上神荼在哪里过夜,就又是一个麻烦的事情。这树屋虽然有客房,但看起来是在不是一个招待人的好地方,只怕他嫌简陋。不过她又转念一想,他爱住不住,自己又轻松了很多。
“咳咳,”每次都是她来打破平静屋,实在是尴尬的很:“我平日里就住在这可梧桐树上头的树屋里,自己倒是适意,不知道殿下你意下如何?”
这个少年人抬头看着这棵梧桐树,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这笑意转瞬即逝,很快就没有了。这树屋这里连着那里,杂七杂八的房间多的很,只是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他轻巧巧翻身上去,略带些好奇地走进,随即便转过头来对殷落说道:“很好。”
“很好?这听着简直就像一句反话。”她面上微微笑道:“那我抱一床被子来,西边的那个房间景色是极好的,今天天气好,窗边可以看到月亮,不知殿下可否喜欢?”
他摇了摇头:“我要睡你这里。”
“你这小孩——”殷落忍无可忍,一个“孩”字被她脱得极长,硬生生转成了:“你这小殿下,咳咳,我的床有什么好睡的,两个人又挤,你说是不是?”
“不是。”
这还让不让人活?说好的“纯良”呢?
是夜,殷落僵直地躺在床上,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床如此让人难过,恨不得它莫名其妙塌掉才好。她就只努力地沾着那一点边睡,勉强地保持平衡,转头假装舒适与惬意地看着窗外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的夜空。
简直欺人太甚!她明天一定要,无论如何都要去面见天帝,把这门婚事取消再讲。天知道她居然和一个男人同床而眠,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虽然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少年,少年也不可以!
她开始想念宛童柔软的头发和身上总是带着的花香。不知道这小妮子现在又在哪里生闷气。
神荼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我觉得你可以过来些。”
“你想得倒美。”她把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你在担心什么?”
这句话莫名其妙地沾染了一些他的少年气息,听起来就格外无辜。
殷落心里猛然想道:“我在担心什么,这是我的床,为什么他睡得要这么舒服?”于是她毫不客气地挤到了小黄中间,大有把神荼直接挤下去的意味,同时把被子夺了一半过来,如若无人地开始睡觉。
哪里睡得着!
她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神荼一眼,借着月光见他也没有睡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过几天我要去一趟人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不知怎的,殷落居然听出来他里话似乎有小心翼翼的意味,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人间她自然是去过,不过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和他一起去似乎也没有什么损失,便自然应允了:“好啊。”
神荼的一颗小心翼翼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他安心地叹了一声,转头沉沉地睡去了。
今天他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从那次在玉明殿前和青玄决裂之后,魏判就很是担心地府与上天庭之间的关系出现什么裂痕,于是向天帝请旨,说是这二人的婚期可以挑日子定了。他没有办法,只能早些来瞧一瞧自己的未婚夫人长得是什么样子,不然只有手足无措的份。
但是今日第一眼看到她,他便觉得她有一种没来由的熟悉之感,好像在很久之前就见过一样。所以当她提出退婚之后,他才会拒绝。与其再找别人,还不如眼前这个亲切的好些。
眼看着都躺在一张床上了,他才似乎有一些明白成亲是些什么东西。第一次躺在一个陌生少女的身边,听着她的呼吸声,这让这个少年心里实在紧张得很,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去人间只是他的说辞,他只不过是笨拙地想再进一步了解她而已。万一真的在以前见过,自己又想不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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