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前脚刚走,玄风浅转眼就将他托无涯送到的汤婆子摔得稀碎。
“阿浅,你小心些,可别砸到了脚。”
无涯从未见过玄风浅这般愤怒的模样,蜷缩在犄角旮旯处小心翼翼地道。
“从今往后,别再我面前提那狗东西。”
“嘎...阿浅你别这么凶,我害怕。”
无涯抱紧了瑟瑟发抖的身体,深怕玄风浅一气之下将它摔得稀碎。
玄风浅颓然地瘫在卧榻之上,心中除却愤怒,更多的是伤心。
她原以为冷夜是个直肠子,绝不至于欺骗她。
不成想,他竟那样虚伪。
明面上,装出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
暗地里,却总是干着禽兽不如的事。
“狗东西,早知道就该一剪刀结果了他。”
“阿浅,其实尊上没你说的那么坏。”
“不是跟你说过,别在我面前提那狗东西?”
无涯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道:“俗话说得好,打是亲来骂是爱。阿浅,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尊上了吧?”
玄风浅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就算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个男人,我也不可能喜欢上他。”
她向来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可不知为何,冷夜对放过的狠话做过的混账事,她却记得极深。
深陷九幽之时,冷夜不止将她推给了魔牢里的重犯,还用九节魔鞭划花了她的脸。
他说像她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配不上他。
他强吻她的时候,曾说过她不过是玄千凝的替身,给玄千凝提鞋还不够格。
玄千凝陷害她的时候,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撂下狠话,说什么玄千凝身上若是多出一道伤,必将十倍百倍地施加在她身上。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他明明早已得知了浮尘和姬朔的计划,却还装傻充愣,幻化成帝俊的模样欺骗她...
思及此,玄风浅气呼呼地翻了个身,将自个儿蒙在衾被之中,久久不得安眠。
一个时辰之后,玄风浅倏然从卧榻上坐起,“无涯,你同我说说,冷夜之前还干过多少混账事。”
“阿浅,你是不是想问尊上之前有过多少女人?”
“我不想知道。”
玄风浅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他有多少女人和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冷夜还干过多少缺德事儿。近段时日,他的态度有所转变,我差点儿就被他蒙骗,误以为他已然洗心革面。再这么下去,我确实有些担忧被他伪善的假面所迷惑。”
无涯讪讪而笑,不遗余力地说着冷夜的好话,“不瞒你说,尊上这辈子只喜欢过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再者,尊上从未戴过什么假面,他不过是因为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的喜欢,才会显得畏畏缩缩。”
“我看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玄风浅无奈地耸了耸肩,再不愿听无涯对冷夜络绎不绝的溢美之词。
为宁心静气,她倏然坐直了身子,破天荒地修炼起了仙法。
叩叩叩——
正当此时,屋外突然传来绮鸢急促的叩门声。
玄风浅隽秀的眉轻轻蹙起,略显迷茫地瞅着风急火燎赶来的绮鸢,沉声问道:“瞧你急的,难不成血魔又逃了?”
“血魔和从天帝姬不堪受辱,纷纷自戕而亡。”
“玄千凝竟舍得自戕?”玄风浅眉梢微挑,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绮鸢笃定言之,“千真万确,露华殿的仙娥亲眼得见,说是她们二人已化为一滩血水,魂飞魄散。”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玄风浅原以为玄千凝不会这么轻易地死去,没想到玄千凝那么惜命的人竟也有自戕的一天。
绮鸢见玄风浅情绪还算稳定,倏然跪地,声色哽咽地央求着她,“帝姬,求您去看看扫把星君吧!”
“他也快死了么?”
“数个时辰前,五方天帝同九幽魔尊一道,将扫把星君关在了锁妖塔的玄铁囚笼之中。”绮鸢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心中的哀恸,尤为低落地道:“扫把星君已重伤在身,想来是活不过今晚了。”
“到时候,替我给他烧些纸钱。”
玄风浅尤为冷漠地道。
她早就受够了浮尘一次又一次的利用。
若不是浮尘从中作梗,她和冷夜之间又岂会横亘着那么多的误会?
“帝姬,奴婢求您,去看看扫把星君吧。他确实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可他所做的这一切,全是因为太喜欢你。”
“喜欢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
玄风浅显得有些失望,她只知绮鸢对浮尘有些好感,却不知绮鸢竟陷得这么深。
“帝姬,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扫把星君挺可怜的。”绮鸢连声解释道。
“他哪里可怜了?不过是作茧自缚。”
玄风浅无语至极。
她被浮尘害得彻底沦为了六界的笑柄,绮鸢这丫头竟不分青红皂白地心疼起了浮尘。
绮鸢深知玄风浅因为浮尘吃了不少苦头,但只要一想到浮尘即将毙命,便再顾不得其他,只一味地央求着她,“帝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去看看扫把星君吧。”
“你莫不是被浮尘灌了迷魂汤?”
玄风浅有些气恼地说道,但见绮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终是拗不过她,举步生风地往锁妖塔的方向走去。
她倒要看看,浮尘究竟是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让绮鸢迷成这样!
—
仙界,锁妖塔
浮尘颓然地斜靠在玄铁囚笼之中,他身上的衣袍已被血水染成了暗红色。
乍眼一看,确有几分可怜。
玄风浅径自行至囚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潦倒失意的浮尘,“说吧,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帝姬此话何意?”
浮尘微微抬眸,若明溪般清澈的眼眸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气。
玄风浅看腻了他的苦肉计,语气不善地道:“你对绮鸢做了什么?”
“勾魂术而已,数个时辰之后便可得解。”
“目的?”
浮尘扯唇苦笑道:“我不过是想着再见你一面。”
玄风浅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抢先一步说道:“别装了。你引我来的目的,是为告诉我毁我清白之人并不是你,而是冷夜,对么?事已至此,你竟还想着算计冷夜。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和他究竟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冷夜不止践踏过我的尊严,还残忍杀害了我的血亲。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恐怕,还不止于此吧?别人不了解你,不代表我也不了解你。在你眼里,血亲根本不值一提,难道不是么?”
玄风浅冷笑涟涟,直截了当地揭穿了浮尘的谎言。
浮尘眉头微蹙,显然没料到玄风浅会这般言说。
不过,他反应极快,转眼又换了一副说辞,“事实上,我做的这一切,全是为了你。你可知你的上神劫有多凶险?我不过是希望你平安顺遂地渡过上神劫,才会想方设法地挑拨你和冷夜的关系。”
“能不能别这么虚伪?自从遇见你之后,我何时平安顺遂过?”
浮尘压根儿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任何事,言之凿凿地道:“我对天起誓,从始至终,都未曾想过伤害你。真正伤害过你的人,是冷夜。”
玄风浅再懒得同他废话,正欲转身之际,无意间竟瞥见他衣摆下黑魆魆的龙尾。
黑龙?
玄风浅揉了揉眼,再度看向他的衣摆处时,那黢黑的龙尾已然不见踪影。
难道是她看错了?
又或者,浮尘也是一尾黑龙?
“帝姬,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玄风浅瞅着单手捂着胸口不停地呕着鲜血的浮尘,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心下暗忖着,浮尘也许是冷夜失散多年的兄弟,因为妒忌,才会紧咬着他不放,非要将他置于死地才肯罢休。
不过,此时再去探究这些已毫无意义。
浮尘已是将死之人,他身上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也终将化为一抔黄土。
玄风浅刚走出锁妖塔,哭成泪人儿一般的绮鸢因舍不得浮尘,又偷偷溜入了锁妖塔中。
按理说,连锁妖塔底层的藤条小妖都打不过的绮鸢,在靠近玄铁囚笼之前,就会被锁妖塔中的妖魔所蚕食。
不过,浮尘早已算准了绮鸢会来,事先为她扫清了重重障碍,使得她得以畅通无阻地跃上锁妖塔顶层。
“扫把星君,你受苦了。”
绮鸢瞅着气息奄奄的浮尘,鼻头一酸,豆大的眼泪簌簌滑下。
“鸢儿,是鸢儿么?”
浮尘探出了手,在虚空中晃了晃,双眼微微失焦,倒像是失明了一般,毫无神采。
“扫把星君,你的眼睛怎么了?”
“看不见了。”浮尘略显寥落地道,“直至今日,我才知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是你。可惜,我竟一错再错,彻底错过了你。”
绮鸢听浮尘这么一说,愕然不已,“此话何意?”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希望能与你长相厮守。”浮尘忍着剧痛,将双手探出了囚笼未,轻轻地捧着绮鸢的脸颊。
绮鸢见浮尘的手被囚笼上的金光割得鲜血淋漓,心疼不已。
此刻的她,已哭得喘不上气儿,全然忘却了他堕魔的身份。
“鸢儿,可否帮我一个忙?”
“你还有什么心愿,尽管跟我说。”
“我...我想再看一看你,好将你的模样永久地铭刻在心里。”浮尘如是说着,旋即将一张刻有上古符文的纸条塞入了绮鸢手中,“将这串符文刻在顶上的鬼眼上,我便可借助鬼眼之力,看清你的容颜。”
“这...”
绮鸢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浮尘递来的纸条,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顶上那硕大无朋的鬼眼。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怯生生地道:“扫把星君,你确定这么做能让你重见光明?”
“鸢儿若是害怕,那就算了。”
绮鸢见浮尘脸上写满失落,瞬间心软。
她忙不迭地取下发髻上的簪子,强压住心下的恐惧,全神贯注地在鬼眼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那串晦涩难懂的符文。
待她刻下最后一笔,阴森可怖的鬼眼中遽然冒出了滚滚黑气。
绮鸢神情微怔,稍一停顿,右手竟被黑气所腐蚀,硬生生地消融了一大截。
“啊!好痛...”
绮鸢直愣愣地从高处跌落,泪眼婆娑地看向了自己被消融殆尽的五指,吓得六神无主。
不成想,浮尘正紧闭着双眸,尤为享受地沐浴在了黑气中,全然不顾绮鸢的死活。
“扫把星君,你骗我!”
绮鸢这才意识到浮尘方才所言不过是为了骗她,悲愤交加。
“蠢货,你以为我当真看得上你?”
浮尘缓缓睁开了俨然被黑气所覆的双眸,轻蔑地看向了痛失右掌的绮鸢,唇角扯出了一抹诡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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