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堤是土质的,有十多米高,底下有十多米宽,到了堤顶,堤面只有三米多宽,因为被农村手扶拖拉机碾压,堤面上很烂,到处都是污水和泥浆,很不好走。
余元贝内心其实也很奇怪,不知道姜新圩为什么突然要走这种泥路。在他看来,这里风景远没有龚雪琴所说的好看,最多算得上是江南田园风光。而堤外是一片汪洋,除了湖水就是湖水。如果喜欢湖水的,在这里倒是可以好好欣赏一番。
姜新圩不急不慢地走着,目光不时扫过堤内的农庄,脑海里不断搜索上辈子的记忆,却很难找到多少吻合的地方,或者说脑海里压根没有多少记忆,触景根本无法生情。
姜新圩不由有点失望。
就在这时,一个农民牵着一头水牛迎面走了过来。
姜新圩笑着打招呼道:“大叔,你好。请问这里叫什么村?”
农民看了姜新圩和余元贝一眼,见他们衣着光鲜,就客气地笑着回答道:“这里是岚三村。”余元贝上前散了一根香烟给他。农民接过香烟,看了看,笑问道,“好烟啊。你们是游艇公司的吧?”
姜新圩点头道:“是啊。我们出来走一走,看到这里有什么东西买。大叔贵姓?”
农民将香烟叼在嘴里,一边从口袋里掏打火机,一边笑道:“我姓聂。……,呵呵,这乡下有什么东西卖?除了稻谷就是棉花。这些东西没有用,也不值钱。除非你们是二道贩子,开大船来运,要不只能亏本。”
姜新圩笑道:“这里应该有鳝鱼、乌龟、鸡鸭,还有猪什么的。聂师傅,这些东西也没有?”
聂师傅笑道:“这些倒是有,不过现在也不多了。农田用了太多的化肥、浓郁,鱼崽子都被毒死了。鸡鸭什么的,大家都基本自己养自己吃。……,小伙子,你是管你们公司食堂的?如果要买猪肉,你倒是可以去金水村的谭家猪场,他家养了不少猪,应该有便宜的猪肉卖。”
姜新圩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脱口问道:“谭家猪场?”
聂师傅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很自然地说道:“是啊,就是金水村那个姓谭的人家办的猪场,养了一百多头猪。……,不过,那里离这里比较远,昨晚不是下了一晚的大雨吗?堤面的泥土都被雨水泡松了。这两里路可不好走,你们都穿着皮鞋,那更不好走了。”
姜新圩没有理他的话,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喃喃地念着什么:“1996年,八月,谭家猪场……,现在是七月中旬了……”
此时,他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上辈子的一些画面:
他记得家里当时来了几个老家的客人。不知道是谈到了什么,一个客人说道:“……,1996年紫洪洲发大洪水,谭家猪场真是倒霉啊。那么多猪全部洪水给冲跑了。洪水对着他家的猪场冲,猪场晒坪里那么大一棵槐树都被冲到不知哪里去了。那些猪真可怜,都淹死了。有几头死猪还冲到洲子中间的土山上。那天好不容易是大太阳天,谁也没想到土堤居然会垮。……,唉,也幸亏是太阳天,只死了三个人。如果下雨天的晚上垮堤,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说不定我们都被洪水冲走淹死了。”
当时,另一个客人随口应了一句,说道:“谭家的损失能怪谁呢?前一天还有猪贩子上门要收他家的猪。可他嫌价格太低不卖。如果他卖了,不就没有这回事?嗨,别说是猪,这么大的洪水,连人都淹死了好几个。廖局长不还判刑了吗?当时水利局有工程师告诉他那段堤危险,要多安排人值守,要多运砂石压堤脚,可他因为连续在大堤上检查工作,太累了。听到那个工程师的话之后却没有及时往上级要砂石,却躺在大堤上睡着了,他倒霉活该。”
开始谈及这事的客人却笑着说道:“真该庆幸的还是我们。如果没有1996年垮堤,如果不是第二年国家花那么多钱把大堤加高加厚,真要挨到了1998年那场更大的洪水,那我们就更糟糕了。新圩,你是好多年没老家看看了,98年那场洪水可真是大啊,老堤如果不修,连堤顶都会被淹没了。当时你爸爸都说多亏了国家拿那么多钱修堤。”
……
想到这里,姜新圩不由激灵了一下。
他随即告别了聂师傅,快步朝前走去,他想看看聂师傅嘴里所说的谭家猪场的位置和情况。
谭家猪场很有名,而且猪场建在离堤脚仅仅约四百米远的空旷地,非常容易找到。
事实上,姜新圩和余元贝他们走在堤面上,离那个猪场还有三四百米的距离,就闻到了空气中那股猪粪的臭味,堤脚下就飘上来一股酸潲的泔水味。
这是猪场里的人从食堂运送泔水掉在地上散发的味道。
远远的,姜新圩就看到了那个位于一片田野中的猪场,也看到了上辈子客人在自家聊天时所说过的那棵老槐树。
这颗老槐树就长在猪场的旁边。只不过因为现在它上面挂不少塑料袋、烂布片,树根下堆放了不少杂草,远远看去根本不像一棵树,更像是一个垃圾堆。
到了猪场前面的堤面上,姜新圩仔细地查看着堤面,想找到大堤崩塌的原因。可惜他不是水利专家,压根看不出这里的土堤有没有问题。
看了一会,他就放弃了寻找记忆中老家的努力,而是从土堤上走下来,走向那个弥漫着臭味的猪场。而余元贝则被他留在了大堤上警戒。
他不想自己的行动被余元贝更多地起疑,这段时间余元贝肯定感到奇怪。
从堤脚到猪场有一条三米多宽的马路,但马路被运猪潲的拖拉机压的稀烂,到处都是一个个又深又大的污水坑,根本不是姜新圩穿着皮鞋能走的。
姜新圩绕过一段路,顺着不远处的一条崎岖弯曲的田埂,从另一个方向靠近猪场。
快要走到那棵槐树附近时,一个中年男子从猪场里走了出来。看到他,中年男子一愣,一边盯着他们一边拍着沾满了草屑的双手。
等姜新圩走近,他问道:“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