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的小酒家,糖糖和老爷爷已经起了。
糖糖每天都能喝到鲜浓的鱼汤,所以精神头极好,她捡了几根柴,帮爷爷把灶火烧旺,然后又蹦蹦跳跳地去叫苏误起床。
大哥哥非常贪睡,日不过山岭他是不会起床的。
“咦——?”糖糖换了身新袄子,上面没有皱巴巴的补丁。
她站在苏误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床榻冰凉,不知大哥哥哪里去了。
“爷爷,爷爷——”小丫头一步三晃,匆匆地跑到厨房,焦急道:“大哥哥不见了!”
“嗯……”
老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他在案板上改刀,细腻地剔刺,切了些葱、辣子加进汤水。
老人知道苏误去了哪里,昨天小哥说,他要去祠堂勘察,他让老伯放心,说自己不会乱来,只是先探个路。
“等到午后,你大哥哥应该就回来了。”老人揉起面团,打算蒸一些包子。
他痴望着东南方,轻微出神,隐约地感觉到一丝伤怀。
年纪大了,偶尔会这样。
“大哥哥去哪儿了?”小糖糖偏着小脑袋,红唇嘟囔,天真地向爷爷询问。
老人家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就在村头外,恶汉们又来了。
领头人是一个青年,诗扇士冠,玉佩香囊,走路时昂首阔步,目朝青天,一副纨绔富子的模样。
“是赵家的七少爷……”
“七少爷来了!”
“快躲……躲起来。”赶早耕田的乡民们跑得很远,不敢与赵家扯上干系。
“你们这些废物,竟然让乡野村夫给打了。”七少爷目光如炬,额上黑印,刚出骂声,身后糙汉子们全低下了头。
“张老头家有个打手……”光头道。
“很厉害。”
“一个巴掌差点把王大家的打死……”
七少爷身着银袍,上画仙鹤几只,莲叶几朵,束发绸带镶有金丝,折扇题诗撒有金粉,风范十足。
“打手?”七少爷皱眉。
“不就是乡野莽匹嘛。”
“就为了这点儿破事,少爷我还得亲自来这破烂的乡场,你们真是废物。”
看见鞋子沾上了泥水,七少爷非常愤怒,又将恶汉们骂了一顿。
平日,习惯在村上作威作福的几个人,现在是卑躬屈膝,奴颜媚骨,对着赵家少爷不停地点头哈腰。
“到……到了!”
“就是这儿!”
七少爷抬起眼,看了看小酒家破旧的招牌,露出嫌恶的表情。
“去开门。”赵家七少爷摆了摆手道。
光头壮汉二话不说,抬起一脚,就将小酒家的门板踹得稀碎。
酒家内,座椅倾倒,木头板子碎成的碴子落得到处都是,入眼处,一地狼藉。
此间的响动,惊吓得后厨里的祖孙俩脸色煞白。
“是张家的老头子招惹了七少爷。”
“果然是因为他聘请的年轻人。”
“他们打了赵家的家奴,这件事不会轻易就算了……”乡民们围观着热闹,小声地议论着。
张老伯一个人从后厨里出来,他让小糖糖躲回屋子里。
“赵家的少爷,小店关门了,不卖酒了……”老人家搓着手,腰上还拴着围裙。
“我知道。”赵家七少爷坐在用丝巾垫着的木椅上,笑道:“这么烂的地方,早该歇业了。”
“那您……”
七少爷脸色瞬间一沉,眼若寒冰地看着老人家,道:“老头,少爷我没时间和你废话,我就给你明说了。”
“你活了大半辈子,也该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
他指着身后,五个身材壮阔的恶汉,道:“我赵家有六个家丁被你打成了残废,治好他们,花了我不少的银钱和仙药,现在还有一个躺在床上。”
七少爷冷声道:“少爷也不难为你,把药钱拿出来,我立马走人。”赵家少爷伸出手,撇了一眼张老伯。
“有钱给…….有钱给……”
老人家应着话,战战兢兢地回到屋子里,从床底下翻出一个黑布包,上面满是灰尘。
那是老人家的棺材本。
他将黑布包交到赵家七少爷手里。
七少爷皱眉,面露嫌弃,掂量了一下,忽而,将布包直接甩在了老人脸上。
“臭老头,你打发叫花子呢?”七少爷怒道。
“家里只有这么多了……”老人的声音很卑微,握着自己的棺材本,不知如何是好。
老人家惶惶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低着头,不敢正视赵家少爷。
“没钱?老规矩,就用东西抵!”几个恶汉嚷道。
“老而不死是为贼。”七少爷声如寒冰,高高在上,翘着腿道:“贼老头,从今天起,这个破茅屋就归我了。你们几个该砸砸,该搬搬,自己的汤药费,自己拿回来。”
七少爷很强势,宣判了对张老伯的惩罚。
“是!”
壮汉们就像疯狗一样,随手拿起东西,不管是什么,就砸。
“使不得,七少爷使不得啊……”老人家苦苦哀求,凄婉道:“孩子们还在赵家!不能等两口子回来,连家都没有了啊!”
老人家很执着,这个家破了一些,勉强能够挡雨。他有一个愿望,想等儿子回家,一起修缮房瓦。
七少爷一脚将张老伯踹倒在地,道:“臭老头儿,别惦记了,你儿子早就不在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老人,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七少爷特地告诉老人这个消息,就是想看他老来丧子的反应。
“什……”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伤还没痊愈,被七少爷踢一脚,又受到刺激,突然咯出一口血,道:“我儿子……他怎么了?”
老人面容苍白,浑身颤栗,枯瘦的身体仿佛随时会散落。他咳了很多血,嘴角流下了一条血痕。
七少爷不屑于回答,一脚将老人踢了很远。
他就是这样捉弄人,看着张老伯伤心欲绝,他面带微笑。
小糖糖躲在屋子里,她看到这一幕,大哭着跑出来,抱着爷爷,泪眼婆娑道:“坏人,你们不要打我的爷爷……”
看见小糖糖的模样,七少爷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老头,你家的女娃倒是有意思,竟然是玄女?”七少爷如老鹰扑兔一样将小糖糖拎了起来,似笑非笑道:“真是有意思。”
“放开我,我要爷爷……”小糖糖哭得肝肠寸断,整个人悬在半空,小脚用力蹬着空气,却无法挣脱七少爷的擒拿。
赵家少爷打算把小丫头带回府上。且能看出,他不怀好意。
老人家喷出一口气结的逆血,向赵家少爷哀求道:“少爷,少爷……你放过糖糖,她才五岁,她还是个孩子,有什么怨恨,你冲着我来。”
“不要带走糖糖……我只有这一个孙女……”老人紧紧攥着七少爷的裤脚,任他如何踢踩,始终不肯松手。
七少爷嫌糖糖哭闹,把她收进了一个乾坤袋子里。小酒馆后堂的打砸声持续不停,家里的瓦瓦罐罐全碎了。
老人手如枯骨,上面沾着血,死攥着七少爷银袍的边角,一声又一声的苦苦央求。
“臭老头,你弄脏我衣服了,松手。”七少爷不悦道。
“少爷,我求求你,放过糖糖……”老人家的嗓子喊哑了,非常绝望。
七少爷皱起眉头,点指着光头,道:“把他手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