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拿出贵公子做派,向鸨儿拱手就要进去,鸨儿却素手一伸,绢扇拦住她的路,一脸皮笑肉不笑,“这位……公子,看着甚是眼生,不知可有相熟的……娇客?”
相熟的娇客?琉璃蹙眉,难道这家不做生人生意?
“大娘,为何还要相熟的?就看这个你熟不熟?”琉璃掏出一沓银票,在鸨儿面前晃了晃。
她倒不会就去招姑娘,只是出来见见世面,以后这里姑娘的衣衫首饰,客人用的水酒点心,哪一样不是她要兜揽的生意?秦楼楚馆是打开局面最方便的路子,别看后宅的贵妇小姐们矜持,若说看打扮,有些也是偷着比照那些头牌名妓,不过是没了那份烟视媚行的姿态。
“三公子,不然咱们还是不要进去……”陆潇试图阻拦。
鸨儿见了这么多银票,脸上笑意立刻真诚许多,再看看后面货真价实的两位佳公子,而且那位公子还拦着不让进,赶忙比手哈腰拉住琉璃袖子往里拖,不过木木和石峰就只能带着雪玉,留在门房里喝茶吃点心了。
琉璃大咧咧走在前面,后面的陆潇和莫狄一脸愁苦,又不好说出来。
绕过天井和花圃,前面便是一幢三层的楼宇,分东西两厢和正房,楼下有大堂,此时珠帘低垂,隐约可见屏风遮挡,楼上的门窗都紧闭,有的门内传出琴声,还有的门内传出奇怪的声音。
琉璃也没多想,秦楼楚馆,不过那些事情,她一个老太婆的芯子,有什么没见过。
鸨儿请他们进了大堂,命丫头摆上果子点心,这才询问是要“清谈”还是要“用食”?
琉璃想想他们刚刚用过饭,便说道:“清谈吧。”
陆潇和莫狄一起松口气。
鸨儿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堆上笑,拍了拍手掌,片刻后大堂外迤逦走进十几人,琉璃看了不禁发呆,这是……男人?!
陆潇看琉璃的表情哭笑不得,她故作见惯世面的样子,竟然不知道这是小倌儿馆,闹出这样的笑话。
琉璃也发觉自己来错地方了,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抬头看那些小倌儿。
十几名男子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岁,最小的只有十岁上下,个个眉清目秀相貌出众,就算在陆潇和莫狄那样俊逸的男子面前,也并不逊色多少。
此时十几个男子的目光在他们三人面上扫过,都不由露出惊艳的神色,有几人自然地挑起唇角,一个眼波过去,便是风情万种。
陆潇和莫狄倒是还端得住,琉璃却心里一个踉跄,果然小看了特殊职业的杀伤力,她眯眼欣赏起来……
陆潇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那话本子,脸色有些发黑,莫非她是故意装傻进来的?
琉璃不太懂规矩,想着是要选一个,见那年纪小的小童很是俊秀可人,便伸手一指。
“哎呦,公子真是好眼光,宁玉可是我们袖竹馆的魁首呢,不过若是清谈……不若再叫上文澜,他的琴艺可是辛州府一绝,看公子像是外乡人,可能有所不知,只是他的性子清冷些,公子们若是忍得……”
“忍得忍得。”琉璃随口答应,再清冷还能有比陆潇清冷的?她不是忍了几十年。
听琉璃连声说“忍得”,陆潇袖中的手紧了紧,莫狄却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挑唇微笑。
鸨儿吩咐小丫头去请,除了那个小童,其他的男子失望地出去了,有的临行还频频回首,让琉璃看得心酸,抬手朝他们摆摆——辜负佳人了。
鸨儿也退下去,小童款步过来,坐在琉璃身边,抬起素手为琉璃斟茶,那双手作养得让琉璃都觉得惭愧。
“几位公子,宁玉不才,琴棋书画皆略有研习,尤善唱曲,不知各位想要宁玉如何伺候?”
宁玉虽然年纪小,却早退了孩童稚气,言谈举止有度,目光清澈却世故,在三人之间往来流转。
琉璃叹口气,“既善唱曲,就唱一首曲子吧,你拿手的便好。”
宁玉颔首应是,也不用琴,起身负手而立,开口清唱。
“别梦新残,清明恨断。
又经年、故园难见。
怕相思浅,几度满轻笺,成两半!
尺素难言夙愿。
春暖清寒,纸鸢飘远。
却风里、叹分飞燕。
夜凉枕畔,怎禁得潸然,华发乱!
天上人间聚散。”
宁玉的嗓子还是童声,有如女子清亮高亢,这时却唱出一折三叹的悲凉味道,让人听得心里发酸,无端想要落泪。
这时珠帘微动,进来一人,年纪大约二十一二,相貌精致出众自不必说,只是那精致的脸上却有一道伤痕,留下明显的疤,毁了那脱俗的容貌。
他手里抱着琴,微微垂眸,也不行礼,走到一边琴台旁坐下,将亲放在台上垂手不语。
“这位便是文澜哥哥,适才宁玉唱的曲,便是文澜哥哥所作,几位公子想听哪首琴曲,尽管点来,文澜哥哥只是不善言辞。”宁玉在一旁急忙解释。
“随意,他拿手的便好。”琉璃还是一样的话,并不想去为难谁,最主要的是,她知道的曲子太少了。
文澜抬手抚琴,琉璃只觉得悦耳,听着琴声仿佛看到一幅画卷,青山绿水小桥人家,孩童嬉戏渔翁垂钓,只是那就是一幅画,看画的人走不进去。
一曲既停,文澜复垂手无言。
琉璃毕竟不曾入过欢场,也不知道趣味在哪里,想想还是改日去寻姑娘们,便起身告辞,就在这一瞬间文澜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心有所感也看过去,不由心中一动,觉得这双眼睛十分熟悉。
她身后的陆潇见到这画面,心里莫名地一滞,起身走过去挡住了她的视线。
琉璃虽然觉得那双眼睛似乎见过,可是她从不曾来过这种地方,甚至没有到过辛州府,又怎么会认识那个男人呢?
暗笑自己胡思乱想。
付了鸨儿五十两银子,一行人出了袖竹馆,看看天色不早,便返回客栈。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停在袖竹馆门外,马上的人抬头看看牌匾,脸色阴沉,握紧手中长剑,一双桃花眼里藏着愤怒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