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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收人钱财消灾祸,未想竟逢僧故人(1 / 1)

第二天清晨,高师盛早早就带着庄所众人等在路边,一直快到晌午的时候,北庄万次郎才回来,跟着他一块回来的还有郡里的通判郎官、刑部少录。

两位郎官牛车代步,前有四名狱卒手持长幡开道,后有六名奉公武士按刀随行护卫,另有仵作、书吏、小侍等人跟随,排场极大。幕府官吏出行代表着朝廷与守护大名的威仪,仪仗随从不能省略,所以路上走不快,直到快中午才到得平山庄所。

检非违使少尉是正七品上的官位,唐称刑狱官为通判官,正七品为郎官,故而平安一朝,多称检非违使厅和刑部的各品官员为通判大夫、通判府、通判郎。

通判郎官名叫山内氏丰,刑部少录名叫松上信宗,两人也都是远江三十六众的国人豪族。

二人没有忙着进入庄所,下了牛车后,寒暄几句后,山内氏丰出示了郡守的状令,说道:“昨日大庭广众之下“宗论杀人”,影响极坏,郡守很是震愤。两家寺庙的首座,皆有大罪,双方罪人可都拘押庄所?”

按照律法,斗讼强诉的双方,不论对错,在案件宣判之前都属於是戴罪之身,要戴枷锁,将人犯解押郡治问罪。但因为治安不靖,屡屡有聚众劫囚之事发生,后来便改了章程,由庄所暂押差房,郡里派人过来提审。

山内氏丰有此一问,既是提审的规矩,也是因为他是临济宗的信徒,对净土真宗和真言宗两家没甚好感,连带语气也有些严厉的意味。

“犯案双方皆为僧众,可享“八议宽免”,顾而未受庄所拘押,善光院僧众自知罪孽深重,惶恐不安,昨日缴纳完罚铜后,都自禁门户待罪,请两位郎官稍等,我这就派人去将他们唤来。”

“梅川院的僧人何在?”山内氏丰又问了一句。

“昨晚在庄所超度死者,现下不知起了没有,我马上派人去请。”高师盛故意不提梅川院僧人,为得就是等这一问。

果然山内氏丰面色大为不悦,训戒道:“其等罪人,你不收押在监,已是渎职懈怠,怎还敢让他们於庄所随意走动,莫非你收了他们贿赂,想要徇私枉法不成!”

高师盛拱手回道:“大人明鉴,非是下吏受贿徇私,而是实在不敢冒犯比丘。”

“不敢冒犯,莫非就是你搪塞的理由?”这算什么理由,言下认定了,高师盛收受梅川院僧人的贿赂,才放任他们如此有恃无恐。

高师盛闻言垂手而立,不卑不亢的回禀道:“下吏远江高氏子弟,行虽不肖,却也不是用钱财就能买动的。”

远江高氏与天方山内氏同属远江三十六众,论家格地位,高氏本姓高阶氏,为长屋君的五男,安宿府侯,臣籍降下,赐姓名高阶真实。

高阶氏家格贵为朝臣之属,论权势地位虽不及源平藤橘四大姓,但也是显赫平安、镰仓、建武、室町四朝的武家名门,高阶信西入道执掌朝廷的时候,山内氏还不知道是哪家朝臣派在关东打理庄园的家奴。

不谈出身,高氏乃奉公今川家二百载的谱代家臣,山内氏只是外样新参众,归附骏府不过几十年,亲疏远近,不言自明。

高师盛现在地位虽卑,但述职前也是骏府直臣,论地位两人齐平,无论从家名、出身或是资历哪方面讲,都不是山内氏丰一个六品通判郎官,可以当众训斥。

刑部少录松上信宗一见情势不妙,忙站出来打圆场:“通判言重了,言重了,我与新九郎相识久矣,他为人清廉,素有贤名,怎会徇私受贿,知法犯法?我等远来,不悉民情正要多多依靠新九郎协助才是,不好因此无谬生隙。”

庄所差役听见通判郎官质问,是否受贿,不由都紧张起来。这个罪名可大可小,骏府法度严令禁止官吏收取贿赂,法令严苛到受贿过百文者杖三十,与斗讼罪齐名。

法度虽严,但私相授受的贪赂之风,却一直存在。

就连今川义元自己,每年也是公开接受国中大座商的请贿,明码标价,售卖东海道各类商货的专营权,上行下效,官吏们收取钱财谋私,只要不是太过分,都不会有人过分追究。

松上信宗对庄所差役,受没受贿,根本不关心,处理完眼下的案子才是他的职责,就算真的贪污受贿,也是勘解由使厅管的廉政事。

他跟高师盛同在骏府城任职过,虽然只是泛泛之交,但对其风评还是相信的,只不过这次错了。高师盛确实受贿了,但收的却是善光院的贿赂。

几句话勉强将这篇揭过,高师盛才请山内氏丰、松上信宗两位郎官,先进入后院中堂坐下,奉上清水后,吩咐室野平三去请云寿尼母女。

自己则去叫梅川院的僧众,昨夜忙活半宿,快到天亮时分,和尚们才休息。

庄所差役都不待见梅川院的和尚们,故而早上,在高师盛的带领下悄悄出了庄园,撇下他们,独自在路旁等候。

等郡里通判带着大小随员,进了庄所,和尚们才听见动静,半梦半醒的迷糊着将玄关槅门拉开条细缝,悄悄观察。

净空和尚见郡里来的上官去了后院,不禁暗自焦虑,他可比梅川院空善还关心案子如何判决,郡里不追究的话,梅川院空善不过死了个儿子,要是穷追到底,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见高师盛从后院出来,忙推开玄关,迎过去问道:“庄头,可是郡里来人了?”

“正是,我正要相请诸位前去答话。”

“还请庄头,万万要仗义执言,小僧代院中在此谢过了。”说完长揖一礼。

高师盛连忙避开,不愿受他礼拜,口中连道:“不敢!不敢!”心里想的却是,真是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庙门。

事到临头,还是拿空头白话在这晃点乃公,待会自有你们哭的时候。

几句话打发走净空和尚,让他领着梅川院空善等人前去后院回话。

然后来到庄所前院僻静处,躲开两名郎官带来的随员,叫过北庄万次郎和木村兄弟:“你们三人分别去请善光院僧众、长谷川隼人和长田盛氏,务必午前全都找来。”

三人应了,转身就要走,高师盛拉住三人小声说道:“等等!”

“庄头还有何吩咐?”

“郡守不但派了通判和刑录两名郎官和随行的狱卒,还带了查封状令,审完案后必然要去查封两家寺院。善光院主证弘禅师,良善和尚,实在不应该受此牵连,昨日也央求你我相助···这样吧,万次郎你去善光院,告诉证弘禅师让院中早早做好准备,平六、平八你二人分头去找长谷川与长田二人过来请罪。”

通判、刑部都是郡里比较重要的司法官吏,具体到工作也是各有其责。

检举犯人、裁决诉讼等都是通判负责;查封罪人家产,逮捕入狱则归刑部管。若仅仅调查取证,是不用刑录前来,适才二位郎官给他看的状令上,也是清楚地写着,要对两家寺院封禁查抄。

高师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无法控制郡里的宣判结果,只能用这几乎话隐喻提醒善光院僧众,赶快趁着刑部查封前,抓紧时间将院中的金银细软转移走,免得人财两空。

这也算对的起善光院院主证弘,送出的五枚金小判,至於证弘大和尚能不能听懂,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北庄万次郎,心思伶俐一点就透,连声应诺,说道:“庄头之意,我已经全都晓得,小人必然能如实转达,将此事办好。”

北庄万次郎,木村兄弟三人个自领命,分道扬镳。

高师盛送走三人后,迈步回了庄所。

九月竹醉,山间应已秋风乍起,但今年的东海道却与往年不同,天气依然十分炎热。两位郎官乘坐牛车,尚还要先在后院屋敷内,饮水纳凉,一路步行跟随的狱卒、武士就更不用说了,早就又渴又累,苦不堪言。

无人伺候,就只能自己动手,向庄所差役借了两个木桶自去井户打水,新津孙一郎从长屋里捧着一摞陶碗送来,好供郡里上官舀水解渴。

人累牛也渴,人喝饱了牛还得饮水,驾车的小侍拎着马棚里的水桶打满水,出门正要给牛送去,差点同回庄所的高师盛,撞个满怀。

“哎呦!····你···怎么是你?”两人不约而同的“哎呦”了一声,抬头观瞧,却是互相认得。

给牛送水的那名差役,身量不高,肤色黝黑,本名叫板仓四郎右卫门,原本是在三河国净土真宗永安寺出家的沙弥,年前高师盛随母亲前去寺庙进香膜拜,那时还受过他的侍奉,因为长得实在太黑,所以印象深刻。

只是不知何时还俗归家,来了远江国的敷知郡当差。

板仓四郎右卫门连忙放下水桶行礼:“板仓四郎右卫门无礼,冲撞了大人,还请恕罪!”

“无妨,你我也算老熟人了。”高师盛让开门户,让他先过。当时武家子弟出家还俗很是平常,有的武士一生,因为各种原因甚至多次出家,比如今年在川中岛跟武田家对峙的越后长尾氏家督长尾景虎就是此中翘楚。

“家慈先前还念叨着,今年去永安寺进香时要带些我不穿的衣物给师弟送去,没想到你竟还俗了。”

“有劳,长亲师叔挂念,今年六月,骏府招选武家子弟奉公,小僧父母便让小僧还俗奉公。”今川氏每年都会传令各郡,选举年龄合适的武家子弟,补替出缺的寄子众,板仓四郎右卫门家名不显,加之年纪也大,入选后去骏府城走了个过场,直接就被下派到郡里担任吏员。

高师盛的母亲,云殿前是出家居士众,多年前便已经遁入空门,所拜的禅师正是永安寺的主持,板仓家又是其樱井松平氏的武士家臣,每次去时都对他格外关怀。

板仓四郎右卫门能还俗出仕骏府,还是高师盛的母亲云殿前提点。

出家居士便是指在家修行,而非真的剃度出家,净土真宗认为佛性众生平等,人人均有佛性,只是因性别不同,所患苦恶不同。行为上,男众较女众勇勐强健、杀障凶碍多:心理上,女众比男众多嫉妒、瞋恨、计较。

佛陀在《首愣严三昧经》中说的:“善男子!发大乘者,不见男女,而有别异。所以者何?萨婆若心,不在三界,有分别故,有男有女。”--对于一般的凡夫俗女,,一旦发起菩提心,则立即超越了男女的差别,因为道心是没有男女的。

对于男女一律称为师「兄」,高师盛母亲的法号选的是父亲松平出云守长亲的名字,故号长亲居士,板仓四郎右卫门才会称为师叔。

注释一:板仓四郎右卫门胜重,有“板仓政要”之称的江户名奉行。

生于天文14年,永禄元年才13岁,应当还在三河净土真宗永安寺出家,剧情需要让他提前出生四年。

注释二:长屋君,安宿府侯说得是长屋王、安宿王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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