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向左滑,还是那个姑娘,被冻得红红的脸颊,像月牙般弯弯的眉眼。
抬头,望窗外。
雨势比刚才还要大了,紧闭的车窗,将雨水隔绝在外,急着赶去上班的司机们,一声又一声的摁着喇叭,在这个下着大雨的早晨八点十五分。
暗下去的手机又重新亮了起来,依旧是那个姑娘……
三十分钟后,这场急雨终于渐渐变小,路边的坑洼已经积满了水,不小心踩下去,湿了整只裤脚。
被堵得水泄不通的熙春路终于又动了起来,有的司机恍了神,还没反应过来,后车的司机摁着喇叭烦躁的提醒着,于是赶紧发动汽车。
……
“沈经理,你过来了一下。”
“许总,您叫我什么事?”
“这批货,后天要发出去,你注意跟一下。”
……
两个小时前还下着瓢泼大雨,现在头顶却挂起了太阳。
这天气,当真是变得快。
在食堂吃过午饭,许瓒去了昨天给他安装鱼缸送金鱼的水族店,去拿鱼食。
昨天老板急急忙忙的出门,只带了两天的鱼食,本来今天是要给他送过去的,约了晚上八点钟以后,可今天上午却临时计划下午要出差,晚上,他不在家。
取了鱼食,丢回车上,拨通了骆野的手机。
“在哪?”
“公司。”
问的人言简意赅,回答的人也言简意少。
推门进去的时候,骆野正靠在老板椅上,翘着个腿,随着推门的声响,眼睛从手机屏幕挪到进来的人身上。
“什么事儿还要劳许大公子往我这跑一趟?”
“我下午临时安排出差。”
“所以?”
“下班后去一趟我家。”
骆野疑惑,“干嘛?”
许瓒把家里大门的钥匙取下来,和鱼食一起,丢在骆野的办公桌上。
“家里的鱼没人喂。”
“就这事?”
“嗯。”
“就走了?”
“嗯。”
门又被重新带上,骆野收回腿,还没反应过来,这人从推门进来到出去,有两分钟吗?
不对,他晚上有饭局,都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哪有时间去给他的破鱼喂食。
下午年满去找骆野签字,有三份文件需要盖红章。
还剩最后一份文件要签的时候,骆野突然停了下来。
“年满,下班后有什么安排?”
安排?
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老板这样问,不是要加班就是要加班。
年满抬起头,对上骆野正盯着她看的视线。
一秒,两秒,如实回答,“回家。”
“回家挺好的。”钢笔尖又重新落在了纸上,划下潦草的两个大字。
敲门进来的时候,年满手上只有三份未签字文件,带上门离开的时候,除了三份已经签了字的文件之外,还多了把钥匙,和一大袋鱼食。
其实她都已经做好了被叫加班的准备。
六点钟,年满拨通了许瓒的电话。
“年满?”他好像在外边,电话里有些吵。
“许瓒。”她这头倒是很安静,所以说话声也不自觉的很轻。
有些突然,他不知道她突然打电话给他,会是因为什么,“嗯?怎么了?”
“金鱼要喂多少鱼食?”
愣了下,许瓒才开口回了声,“等我一会儿。”
“噢好。”年满乖巧应道。
手机还贴在耳边,她听见有椅子挪动的声音,她微微弯着身子,鼻尖挨着冰凉的玻璃鱼缸。
那条红脑袋的鱼,怎么好像有点晕乎乎的,像醉酒了。
“你刚才说什么?”手机那头,许瓒问她。
“金鱼,要喂多少鱼食。”她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天色半暗,马路边的路灯已经被拉亮,贴着黄色花纹墙纸的饭店走廊墙上,许瓒背倚着,黑色金属外壳的手机贴在耳边。
低低的声音,在告诉年满要放多少鱼食。
在他回答完后,电话那头忽然很轻的叫了他的名字。
他低低的应下,“嗯?”
“你明天回来吗?”
“尽量。”
“那我明天要来给金鱼喂食吗?”
“好。”
走廊上,不时有年轻的服务员从他面前走过,这个低垂着眼眸,声音温柔低沉的男人,不禁让人遐想。
他在和谁打电话,是心爱的姑娘吗?
“那我先挂了,拜拜。”
“嗯,”他也回了声,“拜。”
*
今晚饭桌上的这群大人物都是不好糊弄的主,高浓度的白酒,一杯接一杯,他就是海量也架不住这么灌。
菜没吃两口,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现在胃里烧的难受。
客厅的灯也没拉开,只有窗外的一点光透进来,骆野倒在沙发上,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
酒精麻痹神经,动作也变得迟缓。
找到许瓒的名字,拨过去。
一声,两声,没数清是第几声后接通的。
“你那破鱼我叫年满去喂了。”
“嗯。”
“你不惊讶吗?”
“她给我打电话了。”
“年满给你打电话了吗?她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她不知道要喂多少鱼食。”
原来是这样,他道,“我也不知道要喂多少鱼食。”
他从来没养过这些破鱼,也不对,他也养过,替她养过几天,那个留着齐耳短发,眼睛圆溜溜的姑娘。
他忽然叹了气,“许瓒,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可以说谎。”
“你说,那时候我要是陪她一起去,是不是现在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许瓒望着对面高楼亮着灯的广告牌,问电话那头的人,“你后悔了吗?”
“嗯,后悔了。”
“我总是会想她,白天的时候,睡不着的夜里,我都想她。”
“许瓒。”骆野又叫他,“你别像我。”
别像他,别像他什么,后悔吗?
二十九年,往前的日子不算,从开始懂感情的年纪算起,这十几年来,她是他遇见的,唯一一个让他想要认识,想要接近,想要有以后的姑娘。
只是他们遇见的时间不对,早几年,再早几年,二十岁的许瓒如果遇见年满,一定不会是这样。不用等她表白,他就会大张旗鼓的向她展示他的喜欢。
离开札幌,回程的飞机上,骆野问他,讨厌年满吗?
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