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淡淡的烟气在房间里弥漫,在火焰的逐渐吞噬下,张逸手中的纸张化为灰烬,在空气中一点点消散。
待这几页合同燃烧殆尽的时候,张逸来到墙角,把它们毫不留情的丢进了垃圾桶。
“按照那位老神父所说,只需烧毁合同,应该就平安无事了吧。”
盯着那冒着白烟的垃圾桶看了一会,张逸吸了吸鼻子,鼻腔里钻入一股呛人的烟味。不由得皱起眉头,向着房门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却见樱岛雪奈气喘吁吁的小跑过来,翘着嘴唇抱怨道:“我连地毯都翻了一遍却还是没有发现,你找到合同了吗?”
“嗯。”张逸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我刚才已经把四份合同全部烧掉,现在应该没事了。”
“那就好...”樱岛雪奈眯着眼睛,一脸困惑的注视着他:“现在能否告诉我,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手指蹭了蹭鼻尖,张逸尴尬的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是直播间里的一个观众让我这么做的,他说烧毁合同可以保我们平安无事。”
朝对方翻了个白眼,樱岛雪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无聊。”
一想到自己火烧眉毛般的帮这家伙找东西,原因却是如此荒谬,她就有些后悔。
“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大人,是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樱岛雪奈抓起自己的背包和武士刀,拖着疲惫的身躯朝大门走去。
“凡事谨慎一点,总是没有错的。”张逸快步跟上她的步伐,侧头问道:“话说,接下来你还会继续玩《恶魔之瞳》游戏吗?”
“那个游戏诡异而又危险,还是让它在我手机里永远沉睡吧。”樱岛雪奈脸庞微昂,小手紧握武士刀,背着黑色双肩包默默的走着。
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在玩cosplay的初中生。
“说得也是...”张逸点了点头,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随着两人身形渐行渐远。在光线昏暗的108房间,那个已被所有人忽略的铁皮垃圾桶里,已然燃烧大半的合同,火光猛地摇曳。
一道诡异的冷风贴着地面急速吹过,火焰骤然熄灭。霎时间,房间里的白色碎花窗帘无风自动,垃圾桶怦然倒地,将还未燃尽的白纸倾倒而出。
下一秒,散落在地上的灰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汇聚,黑斑消退,连接成片。数息之间,再度转变为原本的整洁纸张,毫发无损的,排列在地板上。
而在合同的落款处,“张逸”二字的潦草签名之上,那个血红色眼瞳图案的印章,颜色似乎鲜艳了许多...
狭长的走廊里,响起一重一轻的脚步声。失魂落魄的逃亡了一晚,两人的身体和身心都有些疲倦。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张逸一边走着,一边朝身旁的女孩问道。
“不知道...”沉默许久,樱岛雪奈面无表情,轻轻的回复道。
“你不回家的吗?”
张逸惊讶的挑起眉毛,他觉得这位小女孩应该不是住在东京,否则绝不可能一个人搭乘飞机来到纽约。
但张逸的话语落地,却始终没有等到樱岛雪奈的答复。
两人穿过走廊,来到客厅。
听到门外喧闹的交谈声,张逸知道,这栋别墅即将被警察封锁,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不过,由于在这恐怖的别墅里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一晚,两人的心里对这里没有一丝好感,也就毫不留恋的向着大门走去。
看到门缝里透射进来的温暖阳光,张逸身体上的疲惫感烟消云散,嘴角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未曾料到,在他推开别墅的雕花木门瞬间,一名身材魁梧的警察就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好,我是纽约警察局的警官,迈克尔·瑞恩。”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着纯黑的警察制服,皮肤白皙,鼻梁挺拔,深邃的幽蓝眼珠,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他说话时双手叉着腰,有些凝重的瞄了张逸身后的别墅一眼。
看到男子健壮的身材以及腰间的手枪,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袭来,张逸略显局促的后退半步:“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用紧张。”迈克尔嘴角轻挑,温和的笑了笑:“在深渊公司的配合下,我已经调查过你们四个人的资料。目前来看,你们两位是这场命案仅存的幸存者。为了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我想请你们到警局,喝杯咖啡,好好聊一聊。”
张逸面色难看,漆黑的眼眸里掠过一抹疑色:“我直播的回放视频,难道不是说明一切了吗?”
微微挑了挑眉毛,迈克尔认真的看着他:“你误会了,张先生。我们只是还需要知道一些细节。”
张逸头疼的挠了挠脑门,缓缓开口道:“我现在赶时间,可以不去吗?”
“恐怕不行。”迈克尔频频摇头,脸色凝重:“这栋别墅里一夜之间出现两具尸体,还有三人身受重伤。局长很重视这起案子。我知道您也是受害者,但请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好吧。”
听到迈克尔坚决的语气,张逸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点头答应。
站在他身后的樱岛雪奈,脸庞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也没有发表异议。
跟随着迈克尔的脚步,两人在别墅门前的一辆奔驰警车上落座。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迈克尔开着警车,带他们来到了位于曼哈顿克洛大街的纽约市警察局。
作为此次命案的亲历者,张逸和樱岛雪奈被带到不同的房间审问。
在那封闭昏暗的审问室里,张逸的桌子前确实摆放着两杯咖啡。不过这压抑的氛围,却让他没有品尝的兴致。
迈克尔询问张逸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昨晚命案发生的经过。
张逸回答的还是那句话,别墅里的女佣艾丽莎因为精神病发作,追杀前来测评的玩家。
他知道,如果自己扯一些恶魔、恶灵之类荒诞无稽的话语,肯定会越解释越麻烦,搞不好还会被当做精神病关起来。
至于其余的问题,张逸一问三不知。
过程比张逸想象得简单,迈克尔没有为难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总是勾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来降低他心里紧张的情绪。
结束审问之后,迈克尔整理着面前的纸张,友好的朝他一笑,“谢谢你,张先生,很高兴您能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请把手机交给我们,让我们把命案发生时的视频拷贝一份当做证据,稍后我们会把手机还给你,然后您就可以离开了。”
回想起安娜桌子上的电脑,张逸不解的道:“我记得210房间的电脑里,不是有监控视频吗?”
“我们当然发现了这一点,但监控视频已经被人删除了。”迈克尔无奈的耸了耸肩膀,郑重的解释道:“换句话说,你手机里的直播视频,现在是唯一的证据。”
“好吧。”张逸将手机递给迈克尔,随口问道:“安娜的情况怎么样了?”
接过手机,把其转交给身旁的警察后,迈克尔捧着咖啡杯,吹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惆怅的道:“我们在她桌上的酒杯里,检测到了大量助眠类药物,这种药物服用过量会致人死亡,不过还好抢救得及时,她现在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案件的进一步细节,可能要等她苏醒后才有结果。”
得知安娜还有存活的可能,张逸暗自松了口气。虽然这位心狠手辣的女人利用艾丽莎,残忍的杀害了戴维和托马斯,但迎接她的必须是法律的合理制裁,而不是幡然悔悟后的自我了断。
“对了,迈克尔警官,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已经调查我们四人的资料。”张逸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的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的信息。”
“谁?”迈克尔抬起脸庞,疑惑的眼神透过咖啡杯飘出的白气,紧紧盯着张逸。
张逸轻咳两声,缓缓开口道:“能否告诉我,那个日本小女孩是什么身份?”
“你是说和你同行的女孩?她不是日本人,其实是日裔美国人。”迈克尔惬意的抿了口咖啡,悠悠的道,“怎么?你对那个可怜的小女孩感兴趣?”
“不...只是好奇而已。”张逸尴尬的一笑。他忽然明白樱岛雪奈为什么英文如此流利,原来这小女孩一直在美国生活。
不过听到迈克尔的后半句,察觉到对方话里有话,张逸心里不由得更加疑惑,“您为什么说她...可怜?”
迈克尔放下咖啡杯,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那个小女孩还未成年。我刚才联系了她的家人,接电话的却是她的叔叔。她叔叔告诉我,她在很小的时候跟随父母,从东京搬到了纽约,经营一家日式料理店。不幸的是,在她六岁时,父母在一场火灾中丧生。她随后被送到纽约的一座孤儿院生活。一直到两年前那座孤儿院倒闭,她在缅因州的叔叔才把她接回了家...”
听到这里,张逸的心中涌出不小的震撼。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樱岛雪奈,在同龄女孩还在上初中的年纪,就已经历过这么多悲惨的事情。也许正是因为这些惨痛的经历,才磨练出她沉稳而又冷漠的内心...
迈克尔微叹口气,继续说道:“她目前一直在缅因州的叔叔家生活。不过听她叔叔说话的口气,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处境,也没有过来接她的打算。
唉...这真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张逸心情复杂,但还是挤出一副笑脸感谢道:“迈克尔警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迈克尔喝着咖啡,神采奕奕的笑道,“多亏了你的直播录像,帮我们省去了很多麻烦。如果在命案现场,都有一个正在直播的主播,我们就不用东奔西走找什么证据了。”
张逸被迈克尔的幽默感染,哑然失笑。这家伙虽然身材魁梧,让人望而生畏,但却很容易带给别人特殊的亲切感。
和迈克尔握手告别后,离开纽约市警察局时,已是中午。
张逸站在一根路灯旁,抽着香烟,注视着公路上的车水马龙,似是在思考人生。
“你怎么还没走?”
樱岛雪奈推开警察局的玻璃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方的张逸,疑惑的歪了一下脑袋,“你不会是在等我吧?”
“没错,我有件事想和你聊聊。”张逸吐出一口烟气,扭头看向她,“先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吗?”
察觉到张逸别有意味的眼神,樱岛雪奈略微有些错愕,眼眸闪烁,脸色变化,一时间没有回话。
看出女孩隐藏在眼眸深处里的落寞,张逸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烟,继续说道:“我跟你说过,我是一名游戏主播,并且有朝一日会成为拥有百万粉丝的大主播。现在我正好缺少一名助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张逸的问题显然超出了樱岛雪奈的理解范围,她诧异的望着张逸,细眉微微皱起,墨玉般的眼眸布满疑惑。小脸阴晴不定的变化,似是在揣摩对方的意图。
短暂的沉默了一会,樱岛雪奈迟疑的张开嘴唇:“助理是什么?我只对游戏感兴趣,而且,我除了会玩游戏,似乎没有别的特长。”
张逸笑道:“会玩游戏也是一种特长。我招收助理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擅长恐怖游戏,并且必须是游戏高手。而你,刚好符合这些特征。”
没想到张逸剑走偏锋,樱岛雪奈愣了一下,思绪混乱,抿着嘴唇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道:“还是算了吧。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当助理,我没有任何经验,可能会把事情搞砸的...”
“没关系。”张逸耐心的解释道:“当我的助理很简单,无非就是管理直播间,偶然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我会教你具体怎么做。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合作,根据每个月的直播收入,我会支付给你相应的工资。等我们获得成功之后,你完全能够自食其力。而不必看别人的脸色生活。”
看到张逸别有深意的眼神,樱岛雪奈的小脸忽然凝固,修长翘卷的睫毛下,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珠里,有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悸动。
令张逸意想不到的是,短暂的沉默后,樱岛雪奈冷漠的脸庞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握着武士刀的小手缓缓用力,随即坚定的点头,“我想...我可以试一试...”
“你答应了?”张逸心花怒放,这可是他招收的第一名助理。要知道,像他这种收入微薄的小主播,很难忽悠来一个愿意为他工作的人。
“嗯...”樱岛雪奈再次点了点头,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她不知道助理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张逸能否兑现承诺。但张逸的最后一句话确实深深的吸引了她。
“太好了!”张逸手掌猛然紧握,因为内心的激动使得心跳逐渐加速。
有了樱岛雪奈这个得力助手,外加颜值担当,直播间里的人气起码能翻五倍,再加上张逸自身高超的游戏技术,在“斗牙直播”平台绝对前途无量。张逸相当有自信,有朝一日他能够横扫各大榜单,成为顶级游戏主播!
看到站在路灯下的张逸神采奕奕,还在咧嘴坏笑。樱岛雪奈愣了愣神,她忽然觉得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溢满疑色,樱岛雪奈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张逸,见其身上除了双肩包没有任何物品,不由得更加怀疑:
“我好像听说过,直播行业竞争激烈,如果没有特殊的优势,恐怕很难取得成功...”
“没关系,我当然也有优势。”张逸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膀,嘴角勾起古怪的笑意:“我的优势...就在游戏上。”
樱岛雪奈半信半疑,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你打算直播什么游戏?”
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眸里,掠过一道若隐若现的精光,张逸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弧度,唇齿轻启,淡淡的吐出四个字:
“恶魔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