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半年
回书院的路不算长,可叶凡却感觉走了很久。先生的学问不算有多么的高,可听了确实实用。少年听的入神了,不知不觉,书院的大门就到了眼前,心中便有些不舍。
老人抖了抖衣袖,抚着胡须说道:“好了,就陪你到这儿,进去以后,别忘了把院子扫了,落叶归根这事儿,老人家看多了,难免会觉得有些难受。”
少年用力点了点头;“晓得了,先生。”
老人笑了笑,然后一巴掌将少年拍了进去:“知道了还不去做。”
少年笑呵呵地摸着脑袋走了,老人则在门外静静注视着,眼神浑浊,看不出悲喜,。
叶凡快步跑回柴房,将那柄柴刀放在墙角,觉得应景,便又随手拿起,耍了套自创的砍柴刀法。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三千世界,我自一刀断之!”少年念着那本游侠传记上的蹩脚台词,一刀祭出,滋啦声响,墙上顿时就多了条白杠杠,吓得他赶紧扔了柴刀,摸着土墙,心疼不已。
随后少年又来到院子里,按照先生的嘱托,开始静心扫叶。扫帚是自制的,用的顺手,一扫之下,群叶飞舞,颇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架势。
落叶不算多,叶凡扫了一会儿就基本扫完了,可今日他玩心重,不愿就此完事,就从叶子堆里捡了些模样好看的,摆在地上,一会儿拼成自己的名字,一会儿又拼凑出一副图画,大人拉小手,巷子里走得暖心。
没过多久,院里又走进一人,手里拿着簸箕,一脸麻子,长相有些吓人。
叶凡看那男人走来,就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男人咧嘴一笑,来到叶凡面前,蹲下身用枯叶拼凑起来。
“邬童?这是你的名字?”叶凡看着地上两字,问道。
自称邬童的聋哑男子点点,然后指了指少年的嘴唇,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是说你能读懂唇语。”
邬童再次点头,叶凡更高兴了,就像平白多出了个朋友。
邬童因为有先天缺陷,所以一直都躲在书院的火房里,不见生人。叶凡这些年虽生活在镇子里,可却没人愿意接近他,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少年向对方讲述外面的街道和山上的草木,而邬童则向叶凡传授做菜的经验和技巧,把少年馋得够呛。
到了晌午时分,邬童才抱着一簸箕的枯叶离开,这是引火的好东西,与其平白扔了,不如物尽其用。
中午,夫子没有在书院用膳,估计是去了哪家蹭酒,送了口信回来。叶凡本想在伙房找两个馒头垫肚,以往都是如此。可却被邬童拉着去吃那一桌好菜,说是给夫子准备的,他不吃,放着也是坏掉。
可叶凡还是严词拒绝了,说自己如今的学问远远比不上夫子,吃不起这一桌饭菜,抢了两个馒头就跑了。
少年离开后,聋哑男子真旧将那一桌的饭菜全给倒了,白白便宜了一地虫蚁。看着脚下争相抢食的蝼蚁,男人忽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脸依旧还是那张脸,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吃吧吃吧,人家不要的,你们还抢的起劲儿,这辈子估计也就在这趴着了。”
男人忽然开了口,传出的却是女子嗓音,轻柔妩媚,似水如歌,像那春日里的芬芳,醉人心魄。
一只火红的小鸟凌空飞下,想要去争那吃食,却被女子一掌打落,讥讽道:“出息,该你的还跑的掉,乖乖等着。”
小鸟抖了抖鲜红的羽翼,跳上女子肩头,亲溺地叫唤着,声音婉转动听。
邬童,梧桐?凤非梧桐不栖。
下午,镇上的孩子来上课了,夫子也醉醺醺的回来,不知是喝的太高兴了,说了醉话,大手一挥,直言道今日无课,回家玩去吧。
孩子们闻言顿时就像屁股着了火,哄哄闹闹地跑了。
叶凡在书院门口守着,手中握着那柄柴刀,吓坏了不少小朋友。身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转身,就对上一个肉乎乎的胖脸。
“咋啦,小叶子,在这杵着,夫子让你当门神啦?”小胖墩贱贱地笑着。
叶凡摇摇头,问道:“看到睚眦了吗?”
小胖墩眉毛扭到了一起,似乎在努力回忆,结果肚子先叫了起来。
“没有,今天没见到,我已经很久没有啃过他的头了。”小胖墩抹着自己的小肚腩,吸了吸满嘴的哈喇子。
叶凡很是无语,真怕这家伙哪天没东西吃了,会不会把他自个儿给啃了。
“他怎么惹到你啦,你要拿刀砍他?”小胖墩看着叶凡手中的柴刀,眼中闪着八卦的火焰。
叶凡没有细说两人的恩怨,其实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说是那小子将刀落这儿了,夫子让自己还给他。
小胖墩听得无趣,眼珠子一转,悄悄凑到叶凡耳边道:“小叶子,偷偷告诉你个秘密,我爹说再过个半年,我就能出去自己闯荡啦。”
叶凡微感诧异,这些年来镇上的人不少,但出去的却一个也没有。
可小胖墩既然说了,那就是真得,因为这家伙有个很好的优点,就是从不会说谎。哪怕是要吃你,也能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做作。
“你爹同意了?”叶凡不确定地问道。
小胖墩拍着胸脯,骄傲道:“当然,我爹最疼我了,说是让我出去闯荡,就绝不会骗我。你就等着我衣锦还乡,送你十个八个老婆吧。”
叶凡笑了笑,没放在心上,只是由衷说了声好运,小胖墩就屁跌儿屁跌儿地走了,看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估计不闯出个名堂,是不会回来了。
“只剩……半年了吗?”
少年仰头望着天空,他与夫子的约定也是还有半年。半年后是走是留,还是个未知数。
当初想离开,是因为觉得小镇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而现在,小镇还是那个小镇,自己似乎有了一些不舍。
房间里,老夫子醉的不省人事,躺在太师椅上打鼾。房门推开,满脸麻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带着一杯醒酒茶。
邬童将茶放下,并没有逗留,转身离去,只是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老人,轻声说道:“这世上能让你喝酒的事不多,喝醉了更是罕见。这事儿,我劝不了你,只能提醒一句,你不是李长空,他挡不下的灾,你也别往身上揽。”
房门关上后,魁梧老人睁开了眼,酒不醉人人自醉。盯着空荡荡的房梁,老人呢喃自语:“还有……半年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