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绍州说,我怎么与你对着干了?我也是借鉴你的办法嘛,不是与你对着干,而是向你学习。
周子华说,好你个赵绍州,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不要仗着你是屠户就耍霸道,不要仗着你有帮手就想飞起吃人。
赵绍州哈哈大笑,说,周二领班,我本来从来不霸道的,那我今天就霸道一次。我一直在想,咱们本乡本土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欠钱是正常事,还算什么利息嘛。可现如今,我看你却把乡亲近邻的欠账算得门清,特狠。好,那我就学你的样,也按这个利息给你算点利息钱。要说合理,你说你算老百姓的利息钱是合理的,那我也是合理的。咱们大哥不说二哥,两人脸上麻子一样多。怎么样?你欠我230块钱,半年时间利息算下来也就1080块,看在你我同在一个场上的面,把零头给你抹了,就1000块吧。我绝对不会像你收别人利息钱那么狠,就是一丁点零头虚脑的小钱也要收,我就只收整数行了。对了,我明天正好还要下乡去收毛猪,正需要钱。给吧,我的周二领班。
呀?咹?1000块?好你一个赵屠户,吃人不吐骨头。周子华一听赵绍州给他的报价,眼睛鼓得比桐子米都大,马上跳起来。你赵绍州这不是明摆着要与我周子华作死对么?老子今天就坚决不给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哈哈哈,赵绍州仰天大笑,啪!赵绍州猛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八仙桌给拍得跳起来。周子华,你不给,那好,我告诉你,你不给试试,你怎么对待老百姓的,那我也这样对你,对不起了,今天我得得罪你周二领班了。
周子华给赵绍州巴掌在桌上那一拍,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半张着嘴,傻子一样,老半天合不上。
赵全英已退出门外,她见是时候了,马上举了手臂,领着围在门外的姊妹们大声喊,周子华,心太黑,利滚利,活抢人,大恶霸,逼死人,良心坏,还我钱。
这些妇女们一喊,所有人像是受到传染,全都跟着喊,一声比一声高。
周子华见屋内外那么多人蹬着愤怒的眼睛,一张张怒吼着的嘴巴有如一只只盆子一样,要向他扣来,他下意识地把那颗透亮的脑袋往衣领里缩了缩。
孙成和何二娃见周老大都吓傻了,吓呆了,也直往后面退,一直退到篾笆墙上。
周子华说,好,好,好,好你个赵绍州,你居然煽动老百姓来我评议所闹事,我要去县府告你。
赵绍州说,哼,告我?去告吧!我还想让县太爷给我评评理,看我们谁有理了?周子华,告诉你,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在金宝场上做的这些丧尽天良的坏事,老百姓早就看不惯了,只不过他们是敢怒不敢言。你说这金宝场哪一个不恨你,哪一个不对你恨之入骨?别看他们平时没闹,其实心里早就想杀了你,喝你的血,食你的肉,剔你的骨。你随便抓人,打人,随便打死人,逼死人,你的利息就跟土匪抢钱一样。要知道,老百姓忍耐程度是有限的,哪里用得着我去煽动?哈哈,好笑,你去告吧,你去告我煽动吧,我看哪个肯信。
算了,老赵,这样吧。我们都不要过分了。我也不去县府告你,你也把老百姓叫回去,我们和平收场好不好?周子华一时奈何不了赵绍州,就先软下来。老百姓欠我的钱,我允许他们再宽限几天,我欠你的那些钱,也等我筹两天再给你,要得不?
哈哈哈,赵绍州又是纵身大笑,笑声声震屋梁,瓦桷子缝里灰尘刷刷往下落,在射进屋来的太阳光柱中形成一根明晃晃的棍子。那周子华每动一下,光柱就似乎抽打在周子华身上。周子华,我感觉你太好笑了,你明明知道这些人不是我叫来了,你叫我怎么喊他们回去?
屋外,赵全英又领着众人喊起口号,打倒周扒皮!打倒二领班!声音似乎要掀掉评议所。
这时,蜷缩在屋角的赵应凯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站起身来,径直地以头撞墙状,冲向周子华,大声喊,周子华,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如一阵旋风,瞬时刮过平静的海面。
赵全英在屋外把赵应凯的行动看得真真切切,只见她振臂一呼,乡亲们,上,给我痛打周子华,痛打二领班,给陈大柱报仇,给宋英姿报仇,给受欺侮的老百姓报仇。
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狗日的二领班!姊妹会的姐妹们和屋外老百姓全部抡起拳头,向着屋内冲进去,把周子华、何二娃和孙成分成三堆,一堆一群人,只见无数拳头如冰雹般落在三人头上,身上。
赵绍州见群众涌了进来,他决定自己撤出来,他不需要参与到痛打二领班的斗争之中,那么多人也用不着他动手,老百姓的愤怒已到达极点,他们怎么会轻意放过周子华呢?
屋子还是窄,好多人都挤不进圈子,他们一时找不到击打和发泄的对象,就将八仙桌、凳子砸了个稀巴烂,窗户也让他们砸了,阳光如洪水一般从窗户铺进来,照射在周子华、孙成和何二娃一滩烂泥似的身上,强烈的阳光完全罩住了他们的脸,罩住了他们的眼睛,他们睁不开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们只感觉到周围全是明晃晃的捏紧的拳头和愤怒的阳光。
赵全英与赵绍州在屋外望着这场面,内心既高兴,也担忧,高兴的是西区麻木的人们懂得起来反抗了,老百姓的觉悟也有所提高了,但是他们还是担心,革命是残酷的,西区革命闹得这么火热,县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接下来他们所要面对的局面,是他们不可预知的,也是不能掌控的。
怎么办?
赵全英和赵绍州陷入深思之中,就目前西路情况看,地下党与官府的平衡已然被打破,县府决然不会再把西区当作是一块平静的土壤,而是要作为重点监控的危险地方了。这一点是西区地下党必须要面对的,也应该是早有准备的。但是,他们目前还没有真正的实力与官府抗衡,地下党组织还是太薄弱了,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没有与官府作硬碰硬的力量,他们担心这刚刚点燃的革命火种是否还能够继续燃烧。
赵全英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易维精很快就全部知晓了西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西区地下党和武工队又将面临怎么的困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