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伏莹圆滚滚的眼睛已经擒满了泪水,朝廷在江南收的赋税实在太重了,松江府周围一圈,常州、苏州这些一个不少,单是松江一地所纳秋粮一百一十万石,已经比四川整个省还多;苏州可比鱼米之乡浙江一省,产出秋粮多了五万石,在这浑厚的实力背后,都是压在三地百姓肩上沉重的担子。
朱允炆若有所思,她家的问题好解决,但是江南地区的问题却是无从下手,三地民众肩上的担子却是维系着大明朝的根本所在,洪武年风雨飘零的江山,就是因为有了江南地区的奉献才能真正安稳下来。
到现在突然想要改的话,朱允炆也下不了决心,而且他也不想怎么去大改,太祖加重三地的赋税自然有他的原因,一个就算这些地方土地肥沃产出却是比别的地方高,二个是那里富户多,很多!在这他刚接权的关键时刻,可不能给了他们继续强大的机会,不然以后想抑制都不行了。
王朝的灭亡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开辟稳定时期出现了一些当时看来没多大问题,后面却没法完全解决的事,比如明朝举人不纳税,比如军户,这些政策也许在当时看来都很好,解决了一些现实问题,事情慢慢发展,到了后面就不一定还是这样了。
回到伏莹这边,朱允炆看着她充满冀望的眼神,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笑着说道:“放心,朕会解决的,没事儿,别担心!”
也许真正解决问题没办法,但是把问题压下去以待后面还是能办到的。太祖给他留下的家底,一段时间赋税全部免了也没多大问题,朱允炆已经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了,正如伏莹所说,都是他的子民,没道理让他们一直奉献下去。时间也不会拖太久,等明年改元建文新政正式确立了也就到了解决的时候了。
伏莹脑子里没有这些概念,她只知道有了皇帝的这句话,她父亲就有救了,整个大明朝也就只有皇帝能违背律法了,就看他有没有意愿,想到这里她不顾赤身**一把掀开被子,跪倒在了床边,道: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奴婢代家父谢过陛下!”
“诶……你这是干什么?天气这么冷别冻坏了。”说到这里,朱允炆注视着眼前一片白花花,遂压低了声音坏笑道:“来,先钻进被窝吧!要感谢就进来感谢!”
“陛下……”心底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伏莹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很对,恢复了女孩独有的羞涩,一丝粉红轰的一下涌上脸庞,毕竟女人和女孩还是不一样的。
……
另一边,景清却有些愁眉苦脸,坐在马车里连到了府上都没察觉。
都察院的工作不好做,更别说现在还被皇帝一直添沙子,刚刚在都察院公邸上就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讨论”
“讨论”双方之一是右都御史练子宁,他是洪武十八年一甲进士,和黄子澄也算是同年同科,刚巧现在“讨论”的双方就是他俩同年之间的事。
景清回到都察院后马上就收到了宫里传来的谕旨,现在不是明朝中叶,皇帝要发道谕旨还是很容易的,不需要经过审核直接就出来了,没办法正好趁着机会,景清就在都察院内部召开了大会。
大会进行的很顺利,右都御史练子宁是无条件支持他的,可惜啊!现在来了个搅屎棍黄子澄,他在都察院被排挤的没有了丝毫权利,还是因为皇帝亲信的原因面子上才过的去,现在逮住机会肯定要发表他的意见了。
“景总宪,按理说陛下的旨意我是支持的,但是你作为都察院主官不得给下属们争取下权益嘛?监察御史都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才,在场的哪个不是历经寒窗苦读十余载,又有哪个不是进士及第出身?就这样把他们派到地方去,下官是一百个不认同,你作为都察院总宪不该和陛下再说明说明!据理力争一下嘛!”
黄子澄在都察院过的很不顺,他不敢埋怨陛下,也不觉得是自己能力不够,他是陛下钦点的副都察御史,下面人都敢一个劲的糊弄,那理所当然的怀疑到景清的头上了,不是他这个主官的指使谁敢这样!他不好过,那自然就一直在找机会让景清不好过了。
黄子澄心里也是发了狠,这次不让你景清颜面扫地他就不姓黄了!
景清皱了皱眉头,有些头疼,不知怎么说才好,按理说确实是这样,但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眼见老上司为难,练子宁在旁沉声说道:“子澄兄,注意你的态度,你这是在和都察院总宪说话,总宪何尝不想为下属谋些福利,但这是为国家做事,为朝廷做事,*******,*******。
我练子宁就觉得总宪的建议很好,能够扼杀地方贪腐的苗头,这些御史的牺牲就是值得的,再说,又不是到了地方就没活路了,政绩好一样可以调回南京嘛!没必要大惊小怪!”
练子宁声音不大,却给了景清最大的支持,就像打仗一样,干什么事说什么话之前,都是要先占据大义的,练子宁扯住国家的大皮在这个时候就是最大的道义,当然正常来说皇帝的旨意口谕也能达到效果,但这不是朱允炆刚刚继位,在群臣这里实在没有太多的威信,不然也不会让让黄子澄这样亲信来质疑旨意,就算是借机打击异己也不行。
黄子澄不是一个会轻易服输的人,就算是当场上演全武行,只要利益够大,他都能够在所不惜,更何况现在还没到要输的时候,还是有机会的。
他冷笑着说道:“你练子宁觉得没问题不达代表就是真理,朝廷派驻地方我没意见,但是不一定就要派御史去!我黄某人就是觉得我等都是天之骄子,留在中央能有更大的作用,而总宪面见陛下的时候自然也就可以提一嘴的,黄某人只不过看不惯总宪把底下人往火堆里推的做法!”
黄子澄知道虽然他可以质疑,但是绝对不能把陛下牵扯进去,这番话就是说给皇帝听的,他换句话说,他反景清不反皇帝,皇帝都是无辜的,都是因为景清没履行好臣子的责任及时提醒陛下。
众人在旁边听了半会,这会儿也听明白了,眼见还有个人帮着自己说话,不禁窃喜,一起鼓噪起来,以前还觉得黄子澄在都察院干不了多久,讨厌他的人,这一刻突然觉得他还是挺好的,最起码他的话在他们看来还是很动听的,他们这些御史就是天之骄子,朝廷栋梁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