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羽心底里无限伤痛,她不想让这样的痛蔓延,说:“不看就不看了,不也过来了吗,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这里的?”
“有一天,我的同事们都在议论说,艺院一个女毕业生在S市当了设计师,接到了当地财团柏氏集团150万元设计费的大单,我就去看他们说的新闻,看了后才知道你到了这边,所以就向学校辞了职回来了。”
“是不是,因为你也想家了?”刘思羽给了他一个台阶,可能他回来之前,心里还有她,要不然不会因为她而急着回来,可是回来之后,他遇到了更好的女孩,他转移了他的爱,并且,他跟那个女孩同居了,这个事实更让人难堪。说明他其实并不在乎她,因为不在乎,哪怕是因为她的原因回到了这城市,还立刻就跟另一个女生同居了。
“是想家了,多年了。”他看来接受了她给的这个台阶。
“这么多年,你其实至少应该打个电话给你妈,你失踪后,她得了抑郁症。”
“不会吧,是真的吗?”杨凌说,“我妈很坚强,怎么会得这样的病?”
“你当然想不到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牵挂一个人,有多痛苦,有多漫长……”刘思羽说着,不知为什么说不下去了,眼泪突然涌了一串出来,赶紧拧过头去,拿出纸巾,擦掉眼泪。
杨凌侧头看着她。
刘思羽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态,看看上面的药水,看到药水差不多了,按响了呼叫键。
护士很快就换了瓶药水离开了。
刘思羽自我解嘲说:“护士刚才那样子很吃惊呢,怎么身边又换了一个女孩,她可能认为你是花花公子吧,换女孩,换得这么快,她可能想不到,其实呢,我只是你过去的学生……”她笑起来,有些酸楚,她真不想变成他的过去式,可是,这已经由不得她了。可能人生,就是要不断的错过吧。陪他一起慢慢变老的,终究是另一个女孩。
杨凌好像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间,说:“你是不是认为……其实……”好像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最后没说。
刘思羽说:“其实,我也觉得徐碧星不错,还是你好朋友的妹妹。”
杨凌楞了一下,扭头看向刘思羽,眼里放射出一种特殊的光芒。
刘思羽感觉到,他好像是想跟她说什么,她的心猛跳起来。
是不是,他要跟她解释什么呢,是不是,她还有一丝希望呢?想说什么,就说嘛,看我干嘛,我又不是一把锁,能把别人的嘴巴锁住。
她低下头,有那么一点期待,所以心跳得有点急。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了一个人。
一个帅气阳光身材高大的帅哥。
他显然也在外面找到了人,所以一进来,就直接走向杨凌,他眼睛看着杨凌,一向阳光明媚的脸部表情,此刻却是无比的丰富,甚至于,大帅哥的眼睛里,依稀可见有泪花。
从门口到杨凌的位置,不到六米,但这短短的距离,帅哥似乎走了整整六年。
柏家刚刚在S市完成企业收购,举家来到S市时,夫妇俩风华正茂,豪情满怀。
每天晚饭后,只要不加班,年轻的爸爸都会开车带一家人兜风,以便尽快溶入这大城市。
其实那个时候,S市还没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高架和立交,有是有,但不像今天那样随处可见,纵横交错。
但是对于从小县城走出来的他们来说,这已经够大够震撼了。
所以,一次愉快的兜风,就是他们的一次成长。
十三岁的少年阿森,每次都会坐在后排靠驾驶座的窗口位置。
八岁的儿童小林,则在另一边的靠窗位置。
年轻的妈妈坐在副驾。
每次上车之前,妈妈都会准备两个大水杯,里面有她特意准备的凉茶,然后她把后排中间的杯架放下来,把两个水杯放好,同时放上一些她自己做的糕点。
妈妈那时精力无穷,不知疲倦,她每天都会翻看很多很多关于饮食方面的书,除了食谱,还有饮食注意事项,严格控制着两个儿子的饮食,尽量不让他们接触垃圾食品。
车轮在这城市留下的印越来越密,他们也从这城市的客人,变成了这城市的主人之一。
在这个变的过程中,伴随的是副驾那一侧,母子俩逗趣或者争吵,而主驾的这一侧的父子俩,则只有轻轻的笑声。
那时阿森很少说话,而且容易走神,因为他的脑里,更多是他的画。
但他显然非常享受这样的气氛。
有时,年轻爸爸会因为兴奋过度走错了路,那时的车普遍没有导航,连妈妈也有些急了,这个时候,兄弟俩会相视一笑,相互挤眉弄眼,各自幸灾乐祸,因为回去得越晚,用来做功课的时间就越少,而两个可怜的大人,一个冒着冷汗,一个悬着心……
城市和少年和公司都在长大,年轻的夫妇开始有了些许的沧桑。
窗外,原来的效区变成了市区。
道路,从柏油路变成了高架路。
车里的少年变成了小伙,儿童变成了少年。
每次,到机场或到火车站,接大学归来的阿森,开车的可能换成别的司机,比如舅舅尤琦,比如司机洪叔,但副驾上坐的,永远是妈妈,而在她身后的,一定是初中生小林,只要时间允许,他不会错过任何一次来接哥哥的机会,因为这往往是久别数月之后的重逢,中学生又有一些得意之事,得向哥哥炫耀了。
然后,回来的路上,妈妈和弟弟在一边说说笑笑,哥哥什么也不说,但他开心得连眼睛都是笑着的,而妈妈的脸上,则满是欣慰和骄傲,拥有天才儿子的妈妈,拥有商界奇人的丈夫,有这样的表情很正常,因为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任何人,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
城市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时光又把车窗这边的哥哥变成了长发飘飘的大帅哥,身份则变成了留学生。把另一侧的弟弟变成了高中生,副驾上的妈妈有了些许白发。笑声依旧在车厢里弥漫,得意依旧在弟弟的脸上纵横,笑容依旧在哥哥脸上荡漾,骄傲依然写满妈妈的脸。
本来以为,这样的场景,还会反复更新版本。
本来以为,笑声会继续弥漫,得意会继续纵横,笑容会继续荡漾,骄傲会继续写满。
可是这荒唐的人生啊,为什么突然说变就变。
一个噩耗,全部清空。
过去种种,如无痕的梦。
从此,弟弟自己变成了司机,妈妈不再坐在副驾,哥哥,一去无踪。
他经常孤独地开着车,沿着那些年常走的路兜风,没有人陪他说话,当然更没有笑声,只有音乐在低吟浅唱,安抚他的寂寥。
失去一个至亲至爱之人,已经够悲伤的了。
比悲伤更悲伤的,是紧接着再失去了一个。
简单粗暴的,驳夺了一切的笑,一切的幸福,只留下伤痛、怀疑、恶意猜测。
亲密无间的兄弟典范,瞬间变成豪门手足相残的又一例子。
他,则成了向哥哥举起了屠刀的魔鬼,为了那诱人的金钱和地位。
有几个人知道,地位,是借用的,金钱,是用心血和泪水挣出来的。
短短六年的地位借用,似乎要透支他的一生来偿还。
他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