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晨不知道这两个“老家伙”,离开房间去聊些什么,但是可以肯定,聊天内容绝对与自己有关。
世人皆有私心,或许在方老大将自己捡回家的那一刻,就已经动了坏心思。
方晨感觉自己就好像新闻里,被人卖到村子里的小孩子一样,没有个三两年功夫,只怕很难走出房间。
甚至有更邪恶的想法,如果对方打算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等到成年后,随便给自己找一门媳妇,然后强迫自己成为一个造孩机器,又该如何是好。
莫说他人恶,人心最难测。
方晨不了解这个时代,更不了解眼前这些看似“淳朴”的太坪村村民,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或许才能让方晨保持冷静,思考脱身之法。
可让方晨没有想到的是,事情进一步的发展,会让他猝不及防。
重新回到房里的方老大,手中拎着一只野兔。
“娃儿长身体,少不得肉,你快去给炖了。”
方柳氏赶忙接过,前去忙碌。
喝了好几天的野菜粥,方晨终于开荤,兔肉虽不多,但足以让一人果腹。
方老大和方柳氏二人根本不曾动筷子,似乎有意将兔肉全部让给方晨。
方晨哪里会客气,他都很长时间没吃过肉了。
等到一整只兔子都进了方晨的肚子后,方老大和方柳氏相视一笑。
“娃儿,多吃些!明天我进山瞧瞧,给你再抓两只。”
方晨无言,他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无法理解方老大的做法,更不能接受这个村子的古怪规矩,莫名其妙给别人当儿子,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等到夜间,方晨一个人躺在床上,神情依旧有些呆滞。
“爸,妈,这件事别说我了,只怕你们也接受不了吧?”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
接下来几日,方晨发现,二人待自己更好了。
什么野兔、山鸡,每日就会出现在饭桌上,虽然方晨猜不到野物的价值几何,可是看到方老大和方柳氏碗里永恒不变的野菜粥后,怎能不明白?
二人这是真打算把自己当亲儿子养啊?
虽然少有笑脸,可眼中的冰冷减少了许多。
偶尔会对二人点头,或是摇头表达自己的想法。
两位老者更加高兴,每日清晨,方老大就会出门找食抓野物,临近天黑才归家。
虽然脸上多有喜色,可眉宇间的愁容无法抹去。
而方柳氏这边,不知从哪淘来了几件破衣裳,拆成小块,用针线重新缝补,给方晨添新衣。
最恰当的词语来形容那件新衣的外表,或许就是“百纳衣”,无数个方块补丁组成,偶尔还能看到一丝血迹,没有夜灯的日子里,方柳氏硬生生用了三天时间,将衣服缝好。
手指头多有小洞,都是针脚扎出来的。
方柳氏没喊过一声疼痛,即便是被扎了之后,也不过皱着眉头将手指含在嘴中,片刻后继续缝补新衣。
方晨看着眼酸,回想当年,他家里并不富裕,父母都是普通工人。
小时候顽皮,疯玩把衣服弄破了,他的妈妈就会给他缝补。
两者身影逐渐融合,倒也让方晨冰冷的内心,微微融化。
面对方柳氏时,嘴角不自然多出了一点笑意。
而因为这件事,方柳氏高兴了好长时间,以至于方老大归家后,忍不住多番炫耀。
眼瞅着一场大雪从天而降,村中传出哀嚎惨叫。
“六子家的房屋,给雪压塌了,小丫头没能熬下来......”
晚间吃饭时,方老大对方柳氏道。
气氛略显沉默,二人目光大多放在方晨身上。
方晨倒是也猜出一些端疑,方老大口中的六子,他见过。
一个四十多岁的糟汉子,前一段时间方晨被迫认亲时,就是他按着方晨的脑袋望地上磕。
而那个小丫头,是村中为数不多的小娃娃之一。
算上方晨,村里一共才六七个小娃儿。
谁也想不到,仅仅因为一场大雪,一个嫩娃子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方柳氏叹了口气,“六子他还好吗?”
方老大摇了摇头,“人已经疯了,白天跑进山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方柳氏咬了咬牙,对方老大道:“照顾好咱家娃儿,不能死!”
方老大点头,眼中多有坚定之色。
“明日我早些出门,争取多找些野菜回来。下了雪,山里的野物只怕都躲起来,不好抓了。”
“能抓就抓,不能亏了咱家娃儿,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留下照顾娃儿!”
沉默了许久的方晨抬头道:“带上我去。”
“什么?”二人同时一愣。
方晨又道:“我能找到冬眠的动物。”
“不行!”
方柳氏十分强硬,根本不给方晨多言的机会。
方晨道:“我不会跑。”
“那也不行!”
“村子里还有多少人?”方晨转头将目光看向方老大。
方老大迟疑了一下,“该有二十户吧。”
一户两三人,甚至一户一人,算下也不过四五十人。
没有存粮,怎么可能熬过这个冬天?
“娃儿,不能走!”
方柳氏拉着方晨,眼神中满是抗拒,直接否决了方晨的提议。
方老大对此也不在意,而是拍了拍方晨的肩膀,随后起身收拾“餐桌”。
那可怜的餐桌,其实就是一块大石头,边上摆着几个烂木头当椅凳。
没有蜡烛,房间里摆着两处小火堆照明。
方晨不死心,又对方老大喊了一句,“我能让所有人都活过这个冬天。”
再想开口已是不能,方柳氏强行给他拉倒床边,指着床头,示意让他睡觉。
或许方柳氏觉着,自家娃儿只有睡着了,才不会疯言疯语。
而门外的方老大停住了脚,因为他听到了方晨最后一句呼喊。
他真的能吗?
其实方晨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不过是依靠这几日方老大带回来的消息,推断出这个村子目前的一些情况。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整个村落并没有多少田地。
赶上灾年,家中根本没有余粮,若是抗不过去,只能变成流民,四处乞讨求生。
正赶上大雪降临,简易(木石结构)民居根本无法抵挡厚雪,只怕大雪过后,还会有多处民居被压塌。到时又不知会死多少人。
方晨不希望,自己成为一只被锁在笼子里的雀鸟。
更何况,方老大家的这间屋子,并不坚固,四处透风,呼吸都带着白雾。
若是屋顶的雪越积越厚,只怕也得被压倒。
他不能离开房间半步,立于危房之下,迟早会被倒塌的房屋压成肉酱。
若不自救,何以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