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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红桃绿柳垂檐向(1)(1 / 1)

鱼玄机的婚事,这就算是暂时定下来了。她当日就与芳山回了天枢宫,顺带终于接走了韩惜宝。鱼玄机不像芳山那样耐心,也没有莺奴的柔婉,眼睛看着韩惜宝心中便烦。芳山则怜惜这男孩,怕宫主为难他,就承诺不让惜宝去宫主能见的地方,总之天枢宫那样大,有道是眼不见为净。

惜宝当然乖巧得很,因他父母亲就是这种顺从的性格。这也没能讨得鱼玄机欢心,但都是后话了。

芳山走的时候,还留给莺奴一摞自己编纂誊抄的蚀月教编史,写到上官武去世便停了。她对蚀月教的认识全都建立在他人的评说中,有些事情难辨真伪,就只好草草略过,有关秦棠姬的十数年,在她笔下只剩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字。

莺奴把这卷编史放在了教主阁里,等着自己空闲时亲手修一修。

另一头且不知紫阁到底商议得如何,总之两天过去,一直没有派人来取回那三只琉璃璧。如今这大半个江南都已经知道天枢宫主十月出嫁的事,紫阁上下必在盘算。悔婚的事说出去言而无信,对他们这种宦商之家太损气节,既然没有第一时间要回宝物,十有八九是要答应了。

聘书迟迟不下,虽则莺奴与紫阁的关系有些微妙,也不得不去杭州一趟。第三天清晨安排好了队伍,整装待发。她与随行的房瑜、谢昌玉立马在海棠林前,秋寒已凝霜浮在枝头。

莺奴骑在马上,问正在点数赠礼的谢昌玉:“你曾和上官阁主一道去过紫阁,这家待客如何?”

谢昌玉点数完,回过头答道:“紫阁阔绰,待客自然是舍得花钱。那紫阁主人甚好美姬妾,家中仆妇亦是国色,所以才有儿郎十二个,女君五六人。我们蚀月教豪奢,也比不过他家。但是这家长子次子死得都早,余下的子代们争产很是聒噪,紫阁主人厌恶子孙抢财,也亏他长寿,所以一直没有分家,这四五十岁的三四子还要每月从他处领钱花,好笑得很。”

房瑜道:“你亲眼看过热闹,倒是运气好,我就只听过点风声。说这家长子次子死了,三四子也勉强能干,再后面五六七八的,个个只能从主人那拣一样学问学,这样一来兄弟就不能分家了。这办法我看很好,紫阁主人有些手段。”

谢昌玉道:“你还不知有一个十二公子,这才是他最有名的一个儿子,全杭州都知道的;只可惜我与阁主去时,这十二公子据说已经走失五六年之久了。那公子大概是集了他父亲一生的艳福,当得起花容月貌四个字,真当可惜。”

房瑜是听说过这件事的,而且据传莺奴也是紫阁奴婢出身,当年不知道怎的变到了上官武的手里,这件事和紫岫失踪的事情常常被相提并论。他一时想了些不好说出口的话,沉默了。无言的这个当口,他竖耳听得有人朝这里走了过来。

莺奴正想问问那这紫四郎的家庭如何,闻得有人靠近,就噤声了。没想到来的人不是别人,竟恰好是紫阁的来使。不是之前见过的,是个生面孔,但穿着打扮看来,是紫阁派来递消息的无误。

这来使神色庄重,行过礼,递了封信笺给莺奴,说道:

“见过教主。紫阁与蚀月教世代修好,前回确实是无心冒犯,我家主人特为此致歉,是四郎前夜吃醉了酒,眼岔看错了。这笺上是我家给宫主的聘书,请宫主和教主过目。待大婚,必亲奉赔礼,教主不必劳动到钱塘,路途颠簸,更是得罪。婚期既定,必不亏待了宫主;小子斗胆,向教主讨一份宫主的八字。”

莺奴听得紫阁同意了,心中反倒七上八下。她且接过那纸聘书,上书草草数字,道明紫阁迎娶的意愿,并附了男方的八字。丁未年的,那便是代宗大历二年生的、如今十九岁,确是狂夫富贵在青春。当下露出一个柔和的笑脸来,转过身向房瑜要了纸墨,写下鱼玄机的生辰八字,点头谢过那位来使。又遣谢昌玉拿着礼物一道往钱塘的紫阁去,无论如何表一表诚意。

谢昌玉与这来使才走,莺奴的脸便立即沉下来了。房瑜看在眼里,低声问道:“教主心里可还觉得有什么不妥的,瑜可替教主暗中查查。”

莺奴最觉不适的,自然是紫阁为四郎冲撞她一事所做的解释——这人有没有吃醉酒,一眼便知,这套无中生有的说辞只是一个暗号:紫阁想把过往的许多事都一笔勾销,如果莺奴同意,那便保持沉默。三枚琉璃璧和一场体面的婚礼,可能就当作赔礼了。

那些是没法一笔勾销的。即使她愿意沉默,玄机也会为了她深挖真相。她控制不住鱼玄机的好奇。

而这些事情,房瑜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于是她只是收敛了面上的不悦,对着房瑜微微一笑,说道:“三阁主用心了,我自有打算。若要为我分忧,便好好张罗宫主的婚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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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采会轰轰烈烈的收了场,宫主的大婚也定下日子,加之农闲的日子近在眼前,蚀月教里像是为喜气涤过,到处都充满了故事和谈资。天凉了,人们少不得窝在家中吃些茶、闲话闲话,唐襄的身孕自然是少不得议论。

莺奴怕消息走漏得太快,不好随便找人来伴阁主,自己却又没有工夫时刻照料她。征询了唐襄的意见之后,她私底下悄悄找来已经生育过的白露浓,让她暂且搬来服侍唐襄了。这女子与唐襄也很亲厚,以前海棠林里学书的,与梁乌梵他们是同学,后来嫁了个自己钟意的白衣弟子。

白露浓是个冷眼人,一来便沉着声问她“是不是遭了欺负”,唐襄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同时打了个寒噤,随后转过来摇了摇头,但神色亦显得很落寞了。白露浓捉着这一点反复追问,她是会武功的,起誓说,若真有那样无耻的人,她会替阁主讨回公道,但唐襄最终还是曲折地说服她相信她是自愿的;白露浓虽然隐约醒悟这不是上官武的孩子,但把这当作逝者的后代,对唐襄来说确是最体面的解释。死去的人不会再言语,而加害者若是有愧,也将不会提起此事;连教主也默许了这种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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