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陈洛如抱着一个恒温饭盒,心怀叵测地上了车。
她怀揣着无尽的心事,望向外面阴恻恻的天空。
夕阳走得匆忙,漏掉一抹余晖。这辆车愈行愈远,奔向未知的前方。
到京弘大厦后,陈洛如刚要下车,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到大厦门口。
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陈洛如定睛一看,正是章以旋。
这时旋转玻璃门里走出来一行人,为首的是孟见身边的总秘高骞。
这两人不知谈了什么,章以旋掩唇笑,高骞作陪,随后毕恭毕敬地将她请进了大厦。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高骞,竟然也叛变革命了!
难怪留个中分头,他就是个大汉奸!
还说两人没什么,要真没什么,高骞不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孟见琛的命令,高骞也不会对那个女人鞠躬哈腰。
时间已经快七点了,这个点儿早就过了京弘的上班时间,章以旋现在到访,可不就是来找孟见琛的么?
陈洛如抓着饭盒的手指越来越紧,蓦地生出想把这锅汤丢到窗外去的冲动。
不行,不能浪费粮食,这锅汤至少也得浇到孟见琛头上去!
司机替陈洛如打开车门,她从车上下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v领的白衬衫,配一条裙摆到膝盖以上三十公分的牛仔短裙,活力又性感。
她脚踩一双高跟凉鞋,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直接杀入了京弘大厦。
进了大厅,陈洛如瞧见高骞和章以旋的身影消失在了去往电梯的拐角处。
陈洛如还要往里走,却被大厦的保安拦了下来:“这位小姐,请出示您的工作证或者临时通行证。”
陈洛如第一次来京弘大厦,保安不认识她很正常。
保安细细一打量,她这身打扮,一点儿也不像京弘的员工。
京弘要求员工着商务休闲风服装来上班,孟见琛对女员工的穿着打扮极为苛刻。
前些日子孟见琛在一楼大厅遇见一个穿牛仔七分裤的女员工,就叫她回家换衣服。
那小姑娘兴许是第一次被**oss训斥,她哪里见过这阵仗,竟当场哭了出来。
再看看眼前这女孩,裙子这么短,若是被孟见琛瞧见,后果不堪设想。
陈洛如说道:“刚刚那个女的也没有工作证啊。”
保安解释道:“那是孟总身边的高秘书亲自来接的人。”
言下之意,你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
陈洛如冷笑一声,正打算说什么,她的司机跟了过来,对保安耳语了几句。
保安的神色立刻恭敬起来,连忙说道:“太太,这里请,孟总的办公室在第五十八层。”
保安将她引至专属电梯,还贴心地为她按下楼层号码。
在电梯从一层上升到五十八层的短短几十秒里,陈洛如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她生得漂亮,打小就被捧在手心里。
可今日,她这般精心打扮,却是为了来捉奸。
陈洛如幻想了很多种可能撞见的场面,可是电梯“叮”了一声之后,整个五十八层,静悄悄一片,只亮着几盏昏暗的廊灯。
她蹑手蹑脚地往总裁办公室走,玻璃墙内的百叶窗合得很紧,只从罅隙里透出一缕亮色。
陈洛如趴在墙上听了会儿动静——什么都没听到。
于是她走到办公室门口,鼓起勇气敲了一下门。
她告诫自己,待会儿不论看到什么,都得保持镇静,不能自乱阵脚。
门的插销“歘”地被打开,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陈洛如拧开门把手,走进办公室。
“合同放到桌上,我一会儿签。”孟见琛的声音从最里面传出来,“昨天下午的会议纪要发一份到我邮箱。”
陈洛如看到,孟见琛正伏案办公,眼睛没有从电脑上挪开一下。
她环顾四周,并未瞧见旁人的身影。
奇怪,难道他把人藏起来了?
许是没听到答复,孟见琛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来人不是他的助理,而是他的娇妻。
“你怎么过来了?”孟见琛放下鼠标走过来。
陈洛如左顾右盼,寻找这屋里能藏人的地方,却被孟见琛握住了手腕。
他垂眸一瞧,陈洛如还带来一只饭盒,眉头顿时舒展,他问:“你来给我送饭?”
陈洛如抬眼看孟见琛,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
孟见琛勾了勾唇,“不巧,我吃过了。”
陈洛如莫名羞赧,她道:“那就不给你吃了。”
“不过,还能再吃点。”孟见琛把门重新关上,拉着陈洛如往沙发走。
陈洛如一边走一边瞧,像一只好奇的小猫。
“你在找什么?”孟见琛接过她的饭盒,放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这下陈洛如可以确信,孟见琛的办公室并没有藏人。
那章以旋去哪了?
“我刚刚在楼下看见高骞了。”陈洛如故意没提章以旋的名,想试探孟见琛的态度。
“是我让他去的。”孟见琛打开饭盒,上面一层装了一些精致的面点,下面一层是喷香的羊肉汤。
孟见琛问:“勺子呢?”
陈洛如拿了勺,在他要接过的时候,突然往身后一藏,问道:“你让高骞去干嘛?”
“爷爷让章以旋来公司法务部做事,我让高骞接她去法务部看看。”孟见琛说得很淡然。
“你怎么不亲自带她去?”陈洛如乜他一眼。
“我哪有空。”孟见琛握住她的手,将勺子拿了过来,问了句,“你自己煮的汤?”
陈洛如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孟见琛随即低笑道:“是我高估你了。”
他怎么能指望陈洛如亲自下厨给他做饭,会出人命的。
陈洛如心里有了小九九。
章以旋竟然要入职京弘,这还得了?那这两人岂不是天天都能见面了?
偷情哪能只贪图半晌之欢,人家要的是朝朝暮暮。
想到这里,陈洛如胸中顿时郁结着一股怨气。
她问道:“你还缺秘书吗?”
孟见琛正喝着浓白的羊汤,他慢条斯理地答道:“不缺。”
他身边的秘书和助理,加起来能组成一个单独的部门——总裁办公室,人手自然够用。
陈洛如又说:“我觉得,你缺一个给你送饭的小秘书。”
孟见琛挑眉问道:“你在说你?”
陈洛如露出认真的神情,问道:“你看看我怎么样?能不能当你秘书?”
孟见琛放下勺子,从上至下地打量着她。
白色v领衬衫,露出一道微微深陷的沟壑。牛仔小短裙堪堪遮住小屁股,露出两条白皙的长腿。
若换做旁人,穿着今日这身装束来上班,定会被他训斥。可换做是她,倒别有一番趣味。
孟见琛道:“不行。”
陈洛如问:“为什么?”
“公司是上班的地方,”孟见琛将她搂入怀中,贴着她的耳朵压低嗓音又说了一句,“不是上床的地方。”
这话说得下流又轻佻,陈洛如嗔怪道:“你在公司耍什么流氓?”
孟见琛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里尽是温柔。
陈洛如送来的羊汤,他只喝了几口,就觉得浑身燥热。
更何况美人在侧,孟见琛已无心工作。
即使已经吃过晚饭,可孟见琛还是很给面子地喝了半盒羊汤,吃了两个点心。
试想若陈洛如天天在他身边晃来晃去,那他倒不如辞了这总裁的岗位,省得京弘哪天被这小妖精给祸害倒闭了。
七点半的时候,他的助理给他送文件,孟见琛将方才对陈洛如吩咐的公事重新吩咐了一遍。
原本他打算加班到九点,可陈洛如亲自来督工,孟见琛做完手头两件要紧的事,便收拾东西带她回家。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剩下的大不了明天再做。
羊汤的后劲不小,在车上孟见琛便有点按捺不住。
他把陈洛如抱了过来,陈洛如明显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脸红到耳朵。
天呐,到底该怎么办?
陈洛如满脑子的疑惑,而孟见琛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他的手在她裙边流连,弄得陈洛如又心痒又不甘。
到家以后,孟见琛直奔主题。
往日里他都是小心细致地慢慢来,今日却来势汹汹。
陈洛如发觉自己昨晚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幻觉,才会说这狗男人性生活冷淡——他热情起来她根本招架不住啊。
一折腾,就到了晚上十点多,陈洛如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孟见琛抱她去洗澡,回来后准备搂着她睡觉。
陈洛如听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里还惦记着要给他当秘书的事。
她小声说道:“你就让我去嘛,我好歹也是名校毕业,怎么就不能给你当秘书了?”
孟见琛捏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说道:“工作很辛苦。”
陈洛如却说:“我不怕苦,不怕累。”
孟见琛哪里信她的鬼话,陈洛如就是个小娇娇,半点儿委屈受不得,吃什么苦受什么累啊?
“我天天在家,闲得头顶都长蘑菇了。”陈洛如又道。
孟见琛拨了拨她的头发,打趣道:“没看见。”
陈洛如有了小脾气,她控诉道:“你就是想把我养成一个废物,好让我离不开你。”
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说道:“你不让我去,我就去岭盛谋个职位,反正岭盛在北京也有分公司。”
见陈洛如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出去上班,孟见琛道:“那你来。”
他估计陈洛如上班上三天,就得打退堂鼓。
陈洛如道:“那好,明天早上我就去上班。”
孟见琛却说:“明天不行,下周。”
陈洛如问:“为什么?”
孟见琛答:“空降太突然,会被说闲话。”
他不想陈洛如以总裁太太的身份去做总秘,他得让高骞提前安排一下,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她安插进去。
陈洛如细细考量一番,觉得孟见琛说得有道理。
她得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京弘内部,看看那个章以旋到底要搞什么鬼?
陈洛如想起了困扰她的另外一件事,问道:“我今天发现负一层有个房间打不开。”
孟见琛原本已经要入睡,被她这么一说,又睁开了眼睛,“你想看?”
陈洛如点点头。
他沉默片刻,道:“明早带你去。”
陈洛如这才心满意足地窝在他怀里睡去——虽然今天没抓到证据,但是她一点儿也没失望。
第二天早晨,陈洛如正在衣帽间换衣服,孟见琛突然进来了。
她拿了一条红裙子,孟见琛却指了指一条素色的裙子,说道:“这条不错。”
难得孟见琛还会给她的穿衣打扮提建议,陈洛如没想太多,依着他的话照做。
换好衣服,两人下电梯来到负一楼。
那扇门依旧紧闭,像是在守护着一个秘密。
进门之前,孟见琛叮嘱她:“一会儿保持安静,不要大声喧哗。”
陈洛如眨眨眼,好奇地问:“怎么了?”
他庄重地说道:“我母亲好静。”
陈洛如蓦地睁大眼睛,胸腔里一阵心悸。
孟见琛的母亲不是在他十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么?
那这个房间是……
孟见琛用指纹开了锁,门被缓缓推开。
这间屋子不算大,很空旷。从桌布到橱柜,清一色的白和黑。房间最里面的墙上,挂了一张灰白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素净典雅,眉眼温婉,跟孟见琛有几分神似。
原来这个房间是孟见琛专门用来祭奠他母亲的。
陈洛如一阵唏嘘,她想到自己昨日的无端猜想,简直无地自容。
“阿姨……不,”陈洛如改口道,“妈妈为什么过世呢?”
孟见琛带着陈洛如来到他母亲照片前,两人站定之后,他才说道:“乳腺癌。”
陈洛如望着照片上的女人,她音容笑貌宛在,可红颜命薄,斯人已逝十八载。
她是陈家的掌上明珠,从小沐浴在父慈母爱下,年轻的生命没有经历过至亲亲人的生离死别。
孟见琛从来没跟她提过他的母亲,她便以为他对母亲的记忆像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日复一日地淡退了。
其实不然。
孟见琛不让佣人进这间屋,是怕打扰到他因病溘然长眠的母亲吧?
再看这间屋子,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应该是孟见琛亲自动手搞的清洁——原来他也是会做家务的。
最戳人不过铁汉柔情,陈洛如心底一软,忽然很想抱抱孟见琛。
陈洛如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小可怜。
孟见琛从未见陈洛如露出过如此怜悯的目光,他顿觉浑身不适,便道:“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他早已从最初的伤痛中走了出来,只是偶尔想起他母亲的时候,他会来这里看一看,打扫打扫卫生,给她上两炷香,跟她说说话、谈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