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日鄢淮才再次去上朝,坐在龙椅上也是心不在焉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最近跟小贵妃同床导致他很难入睡,虽然慢慢在习惯但昨夜仍旧是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现在是乏的厉害。
不过落入大臣眼中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终于早朝快要结束时一位大臣站了出来,“陛下天子之躯岂能居住在岁华宫,这实在于理不合。”
本就困乏在闭目养神的鄢淮听了很是不耐烦,“怎么,朕想住哪里还要听你的?”
刘少卿想到俞太师的许诺咬牙硬撑了下去:“臣自然不敢,只是太宗在时留有规定,天子当居崇明宫。”
“哦,那你还有什么事情吗?”鄢淮缓缓睁开眼竟难得一见没有发火,反而逐渐平静下来。
这给了刘少卿更多的勇气,“陛下宠爱薄贵妃同时也要注意玉露均沾啊。”特别是要记得宠幸下俞太师送进宫里的那个小孙女。
“说完了?”鄢淮语气带着些期待。
“臣说、说完了。”刘少卿感觉自己运气不错,陛下大概近几日心情正好。
在大臣们都暗自好奇陛下今日怎么如此好说话的时候,鄢淮突然转身抽出了身后太监捧着的宝剑,拖着长剑一步步走下台阶。
果然陛下还是那个陛下。
刘少卿瞬间吓得跪都跪不住瘫在地上边喊着‘求陛下恕罪’边往门口爬去。
“再爬一下朕便诛你九族。”鄢淮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今日午膳味道不错。
刘少卿忽然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抽走了所有力气再也爬不动一步。
呵,俞兆年的走狗。
“别害怕,朕是赏赐你呢,赐你去见太宗替朕问问这规矩能不能改了。”冬日难得一见的好阳光从敞开的游龙吞天金漆雕绘殿门透露进来,照在剑上熠熠生辉,手起剑落猩红在地砖雕花缝隙中蔓延开来。
鄢淮抬头眼眸微合神情傲慢扫视其余大臣:“朕住岁华宫不合规矩吗?”
殿上跪了满地大臣众口同声:“陛下便是规矩。”
——
薄媗倚在临窗榻上绣香囊,腿上搭着胭色锦衾,微微开着缝隙的窗透进夹杂着冬味的新鲜空气,冲淡了屋内熏香地龙相辅相成的闷热厚重。
香囊剩一点就完工了,本就是拿来练手的除了用料好其余的也说不上精致,鄢淮画出来那威武绝妙的玄武也硬生生被绣成了只大头乌龟。
翻着针线匣挑选最后封边要用的丝线,正在纠结用哪个颜色更加不显眼些就听到窗外的窃窃私语声。
被人特意压低了的陌生女子说道:“明日可就是陛下生辰了。”
另一个接话:“陛下节俭朴素所以生辰从不大操大办,也不知道私下里贵妃会给陛下准备什么惊喜。”
听到这句实在是想笑,鄢淮骄奢放逸燕京内外谁人不知,节俭朴素不办生辰这个理由真是可笑至极,她就算是个刚进宫的新人都不可能会中了套。
这可比小说中男主后宫里女人们的手段差的远了,真不知道幕后之人智商低还是对方看不起自己的智商。
薄媗伸手摇了摇桌上放着的金铃唤了桃影进来,“刚刚窗边说话的两个宫女扰了我清净,找出来送去浣衣局。”
向来待人和善的主子突然因为这个理由打发了两个宫女,桃影一下就想通了其中关键,低头准备退出去。
“对了,拿上我的腰牌再跑趟东厂去见万督公,请他帮忙把岁华宫不懂规矩的宫人都换了。”薄媗属实不是个擅长宫斗的人,她也学不会小说女主的手段,甚至整顿自己的岁华宫都做不到尽善尽美。
但她懂得一个道理,作为高层管理没必要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只要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比如伺候帝王,其余的交由下面一层的人处理就是了。
下面一层就比如东厂督公万枝春,自幼照顾陪伴陛下,深得陛下信任也确实忠心耿耿。
既然决定了长久的留在宫里那她迟早要和万枝春有接触,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表达出自己的信任。
处理完这些薄媗开始考虑明日的事,因为陛下厌恶,所以宫内已经数年无人过生辰了,她自然不会真像有些小说女主一样特立独行偏要反其道而为之,自作主张地替鄢淮操办宴席。
但鄢淮厌恶生辰的缘由小说中也是描写过的,说是自幼生辰都被他母妃视为难得与先帝相处的机会。
先帝来了那他母妃便只顾着先帝,先帝不来那等待他的便是母妃一整夜发了疯的打骂指责说他是个废物,也确实可怜。
前世生日时她想家了,于是偷偷去御膳房塞了银钱想要一碗长寿面,结果运气不好正巧塞给了来替陛下拿夜宵的女官黎婉,黎婉当即便让人压着她去见了鄢淮。
那时的鄢淮癫狂至极视人命为草芥,她几乎以为自己不会有活着走出崇明宫的机会。
殿门大开外面是浓郁的夜幕,她跪在殿内地砖上繁复华美的雕刻硌的膝盖生疼,往前十步往上五个台阶,鄢淮手执白玉酒爵面露不愉,“长寿面,你今日生辰?”
“是。”原身和她确实是同一日生辰。
“你往年生辰是如何过的?”鄢淮看上去有些好奇。
朋友家人欢聚一堂,美食蛋糕礼物红包,薄媗当然不敢这么说。
突然福至心灵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活下去的机会。
“臣妾是家中庶女,姨娘很早便去了,因为身份低微且不受父亲和主母的喜爱,往年生辰也只是求着厨房的管事嬷嬷给做一碗长寿面,自己悄悄吃了便算是过了生辰。”薄媗找出原身的记忆斟酌了用句,尽量在叙述事实的情况下将自己说的凄凉一些。
“活的真惨。”帝王语气像是陈述又似乎是自嘲。
那天她完整的走出了崇明宫,胃里装着的是和陛下同案共食的长寿面,手里捧着的是赐住岁华宫的封妃圣旨。
想到前世的这一段,薄媗决定给鄢淮做碗长寿面,也算是报答前世的赐面之恩。
——
翌日一早鄢淮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薄媗差人去问福善陛下是否回来用膳也是过了许久才得到应答,陛下晚上再回来。
等到独自用了晚膳后薄媗前往小厨房,遣散了下人准备亲手做碗长寿面。
炉灶已经提前烧好了,除了从锅里捞面时不小心烫了下,一切都很顺利。
仅仅放了鸡丝青菜和盐,成品看起来清汤寡水的,好吃与否不重要心意到了就行,毕竟他最多也就吃两筷子。
桃影替主子提着食盒表情纠结欲言又止,“主子,陛下他对于生……”
“本宫知晓。”
听到这话桃影只得压下心里的不安。
回到房内。
面就摆在一旁,薄媗捏着香囊等了许久。
等到她实在睁不开眼困得伏案睡着。
鄢淮沐浴后才从内室甬道直接回来准备入睡就寝。
进来便看到小贵妃竟趴在桌案上睡着了,过去想将她抱到床上,走近了却看到一旁的碗和小贵妃垂在案边略带红印的手背。
去柜子里拿了药膏蹲在一旁给小贵妃擦药,动作小心轻柔生怕惊醒了梦中人,然后才抱起她走向床边,待将人放好盖上被子就回到了案边。
地上掉落着一个淡金色有些眼熟的香囊,鄢淮拿起来一看绣的连八岁女童都不如,仔细一看背面还绣了一行小字。
愿来岁、如今时候。相将得意皇都,同携手、上林春昼。
绣的是歪歪扭扭,没有比那外面只玄武好上多少。
真是没用,连最简单的女红都做不好。
鄢淮就这么摩挲着那个丑陋的香囊将已经涨掉的长寿面吃了个一干二净。
在宫里二十余年,这是他吃过最难吃的食物。
清晨鄢淮起身洗漱穿衣时薄媗也醒了,经过近几日挣扎失败她已经放弃了早起。
支着头等鄢淮穿衣结束俯身亲了亲自己然后翻身接着睡。
两人谁也没提起昨晚,也没提起鄢淮腰上多出的香囊。
用过早膳踏出岁华宫时鄢淮开口问福善:“朕今日搭配可还妥善?”嘴角的一丝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陛下自然是英武不凡,呦,这香囊奴才可眼生的紧。”福善照顾陛下多年眼神略微一扫立刻便知晓陛下是何意,“近几日常见贵妃娘娘捧着绣绷,手上扎了好些下都没停,若是知晓陛下如此珍重她的心意贵妃娘娘一定会高兴的。”
小城子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哪个帝王腰间会挂个大王八,爱情使人迷失自我啊。
黎婉得了消息早早便在崇明宫门口等着接驾,她已经许久未能见到陛下了。
十二月清晨的风不太温和,月白色单薄女官服勾勒出纤纤腰肢,妆容浅淡而精细。
晨雾朦胧,玄服男子身影面容逐渐清晰。
“恭迎陛下。”黎婉屈膝低头行礼,视线刚刚好够看到那个丑陋的香囊。
杂乱无章的针脚一看就知不仅是技艺不精而且也是没用什么心思随手绣的,这样一个粗陋的香囊却极为不相符的挂在了天子腰间。
鄢淮回崇明宫是因为召见了齐太傅,步履匆匆的便向着书房走去。
待黎婉行礼结束起身后,看到的仅剩些许被雾气遮掩的模糊背影和身后跟随的队列有序的宫人。
齐太傅一早匆匆前来是要汇报昨晚俞太师外甥强抢良家女子,逼的对方宁死不屈当街撞墙的事。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是涉及到俞太师,下面的官员处理起来有些棘手。”说过具体情况后齐太傅补充了一句。
“呵,有什么棘手的,直接排兵去几个城门拦截,俞兆年那个老狐狸怕是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想着能压就压下去,压不下去也先让他外甥跑了。”鄢淮从前只是懒得打理朝政觉得没必要,但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知晓。
“万一俞太师他……”齐太傅想的多也顾及多。
“无所谓,反正这个墙他是早晚都会跳的。”鄢淮话锋一转问道:“朕身上的香囊如何?”
“做工极差浪费了这上好的布料香料。”齐太傅耿直向来不说那些阿谀谄媚的话,“不过,若是不善女红还尽力去绣,一番心意也值得嘉奖。”
能活到现在甚至活的位高权重,说话的艺术是必不可少的技能。
果然今日陛下心情愉悦,接下来议事也格外配合。
再召见别的官员来时齐太傅借着更衣的理由出去提前透了消息指点了后面的人,所以大臣们一进来便各显神通夸赞香囊和贵妃对陛下的心意。
今日散会时不但没人受罚甚至都还都得了赏赐。
四五十岁儿孙遍地跑的大臣们又相信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