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天还正冷,下了朝没出殿门便有宫人奉上大氅和手炉。
鄢淮拿过大氅边向外走边披在身后,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喉结处系着带子和墨色的大氅对比格外分明,但对于旁边的手炉他却并没有去碰。
奉上手炉的小太监习以为常的开口提醒道:“陛下,薄贵妃让奴才提醒您天冷记得拿手炉。”
听到这话鄢淮才将手炉拿起,既然小贵妃如此关心他那就还是拿了吧,不然让她知道了指不定又要难过了。
瞧见陛下乖乖拿起手炉小太监面色不变的在心中腹诽,果然如此,每每都要提一嘴薄贵妃陛下才肯拿手炉。
一出殿门便是迎面而来的冷风,朱墙上覆盖的琉璃瓦被冬日里好阳光照的流光溢彩。
踏上那条走过无数次的宫道他的心中不再无思无想飘浮不定,而是多了许多担忧,就比如此刻担忧的是小贵妃有没有起床用膳。
远处琉璃瓦上一道白影一闪而过,福善眼尖的瞄到了:“陛下,那不是贵妃娘娘养的猫嘛。”
梨娘仗着自己是陛下御赐这重身份已经称霸了整个皇宫,无论走到哪里都无人敢阻拦。
自从它发现感到冷后随便躲到哪个宫殿都有宫人小心翼翼伺候着,就更肆无忌惮了,冬天也往外跑。
天还没亮梨娘就从岁华宫蹿了出来,这会儿正好玩累了,遇到鄢淮后一个冲刺便扑进了他的怀中,自顾自的窝了个舒服的姿势。
低头看到怀中的那一团脏兮兮沾着尘土的小东西后鄢淮嫌弃的拎起梨娘转身扔到了福善手中。
忽然被猫砸中,福善手忙脚乱的接住了这只金贵的小主子。
梨娘却好像不大满意福善的样子,扭来扭去挣脱了他的怀抱后又跳到了更为熟悉的鄢淮身上。
将猫掐着脖子从肩膀上拿了下来,娇小的白团像是感到了危机一般也没敢挣扎,睁着圆润的眼睛弱弱的‘喵’了一声。
想到小贵妃平日里对这只猫的喜爱,到底鄢淮还是没下手掐死它。
就在这片刻之间人已经走到了岁华宫,碰巧和在庭院中的薄媗撞上。
鄢淮不动声色的将猫换了个姿势捧在了手中递了过去,“正好遇见它便带了回来。”
想到鄢淮刚刚掐着猫的那个动作薄媗对他的话深表怀疑,“是嘛。”
就在她即将接到猫时鄢淮却又收回了手,转而将猫扔给了一旁的桃影。
“拿去洗干净。”鄢淮实在受不了这只小脏猫进他和小贵妃的寝殿。
回到殿内鄢淮第一件事就是去沐浴更衣,薄媗则是抱着红木匣子坐在软榻上数着银票等他。
沐浴过后鄢淮松松垮垮披着件绸衫便赤足走了出来,迈过带着水雾的狭长甬道回到了寝殿。刚一出来便看见小贵妃正窝在软榻上数着什么,小猫也趴在一旁看着。
被洗干净的梨娘绒毛蓬松像个雪团似的,看起来顺眼多了。
薄媗忙着数银票听到动静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把视线又放回了手上,鄢淮的腹肌见多了以后也就没那么惊艳了。
走过来后见小贵妃没有要理他的意思鄢淮就伸手戳了下梨娘,戳的它毛炸起来‘喵喵’叫着往薄媗身边躲。
梨娘滚进了银票堆里后被正聚精会神数钱的薄媗拎着放到了一边:“先去找你爹玩。”
突然当爹的鄢淮愣了一下,然后便想到平日里小贵妃对着猫总是喊‘崽崽来娘这里’。于是对这个称呼鄢淮接受良好,笑着将猫儿举了起来,“乖,别打扰你娘。”丝毫不记得自己方才还想将它掐死。
被忽然举高的梨娘并不敢动,只能小声‘咕噜’着企图吸引主人的注意力让她将自己从这个凶残的人手中救下。
待点了最后一张银票后薄媗将银票叠整齐,邀功似的递向鄢淮的位置:“傅长懿他爹给的谢礼。”
鄢淮给猫顺着毛挑眉看过去,用眼神询问小贵妃什么意思。
薄媗解释道:“给陛下充裕国库用。”
“需要朕让户部呈账本给爱妃看看吗?”鄢淮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给了小贵妃错觉,让她感觉自己穷到需要用她的私房钱充裕国库。
听懂鄢淮话中含义后薄媗才发觉自己想岔了,因为小说原文中昌平王是依靠傅梁的支持才有钱招兵买马所以她就想当然的认为鄢淮也需要。
但昌平王和鄢淮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鄢淮继承了鄢室王朝数百年的财富并不差钱。
所以,鄢淮这么好的一手牌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瞎搞的话三个昌平王一起上也不会翻车啊。
不过白得的钱谁也不会嫌弃,并且傅梁现在应该也不会再和昌平王那边有牵扯了,这么一想鄢淮对上男主的胜算就更大了。
“不过小贵妃如此关心朕,朕心甚悦。”
“那陛下能答应臣妾一个小要求吗?”薄媗忽然想起了冰球宴的事儿。
鄢淮颔首道:“说来看看。”
“臣妾还没见过冰球呢,陛下今年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鄢淮就开口回答道:“能,不过……”现在对自己充满信心的鄢淮侧头附到小贵妃耳边说完了剩下几个字。
听到鄢淮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那种事儿,薄媗伸手捂住了发热的脸颊,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以她对鄢淮的了解就算是出言拒绝也没用。
——
趁着小贵妃午睡鄢淮出了岁华宫,身边只带了福善一个人。
桃影眼神动了一下但到底是没敢直接窥伺帝踪,而是留在原地守着贵妃。
宫里越向西走宫殿便越陈旧稀少,这里无人居住一路上也没遇到几个宫人。
直到远远便看到了一整片空地,空地最深处立着一扇高大漆黑的殿门,上面的八十一颗铜钉都是各式各样凶兽的造型,周围被与众不同的青石围墙层层圈住。
最上头的牌匾用金漆遒劲有力地写了两个字,兽园。
兽园里面假山乱石树木丛林,豢养的猛兽被用玄铁制成的栅栏隔开。
金钱豹和狮子一见到鄢淮踏进来便开始兴奋的嘶吼,拼命地往栅栏上挤,看着像要冲出来的模样。
鄢淮一副心情颇好的样子对看管兽园的小太监说道:“把它们今日的食物端上来,朕亲自来喂。”
“是,陛下。”
没过多久巨大的铜盆便被三个人合力抬了过来,里面放的是一块块带血的生肉。
鄢淮此时倒是不嫌弃了,直接伸手进去拿了一块,抬起手后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手掌滑进袖子里。
豹子温顺的像只大猫似的,吃完了那块肉后还用舌头舔了舔鄢淮手上的血液,鄢淮揉了揉它的脑袋后又拿了一块肉扔了进去。
男人身着纯白阔袖锦袍与肌肤同色,衬得人如同谪仙一般,身上只有一抹抹朱红最为显眼,是血迹。
鄢淮用手在盆子中搅动直到满手鲜血淋漓,衣袖也被整片洇湿。
粟红被东厂的人带进来时便看到了这么一副诡异的场景。
“你猜这是什么肉?”鄢淮神情冷淡的开口询问刚被东厂带进来的那个女人。
一块血淋淋被扔到她的脚下,透过布鞋甚至能感受到湿意。
正等着被投喂的狮子看到自己的食物被扔到的另一个方向,不满意的发出吼叫声,一下子就将粟红吓得跪坐在了地上。
侍候在周围的小太监们都面不改色,他们在兽园待的久了早已见多识广,和从前相比这只是小场面。
“你运气好,难得朕今日想亲自审人。”鄢淮接过福善递来的丝帕一根根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朕可比东厂那群只会用刑的人温和多了。”
东厂的人捡起了陛下扔过来的那块肉将上面的血蹭在粟红身上各处。
“陛陛下……奴婢……”粟红被吓得不敢动,忽然她惊恐的看向兽笼。
她想到了一个曾经听过的传闻,陛下会在人身上涂满吸引猛兽的东西后将人扔到栅栏里。
“你好像已经猜到了朕要做什么,看来还不算太蠢。”鄢淮饶有兴趣地说道:“能在里面待上两刻朕便放了你怎么样?”
粟红跪在地上拼命地摇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哆哆嗦嗦说道:“陛下想知道什么奴婢都说,什么都说。”
“那就说说吧,是谁让你不着痕迹的将朕会带着贵妃一起出宫的消息送到浣衣局的。”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结束了,鄢淮感到有些无趣。
“是桂云殿的邬凝!”粟红再不敢抱着侥幸的心态去隐瞒了。
“桂云殿?”鄢淮疑惑地看向福善。
福善拱手回答:“陛下,是李修仪居住的宫殿。”每一个管事的大太监和大宫女都是一本皇宫百科全书。
连李修仪是谁都不记得的鄢淮又将事情交回了给东厂,“继续查,没那么简单。”小贵妃的死并不会给一个无宠嫔妃带来什么好处。
吩咐完后鄢淮蹙眉看着自己这一身的血污,决定先改道去崇明宫沐浴更衣后再回去,不然小贵妃肯定又要被吓到了。
“哦对了。”走到门口时鄢淮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对仍旧瘫软在地上的粟红说道:“是牛肉。”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带着福善离开了。
而粟红在得知答案后却并没有感觉那份恐惧有消减,被东厂压着离开兽园时她心中竟然在庆幸。
黎婉在收到陛下将会来崇明宫沐浴更衣的消息后便连忙命人准备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能近身伺候过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