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莲单独取出另外两份血样,晃了晃,“以防万一,要不要我再帮你验证下你父母的?”
他说话的时候,用挪揄的目光瞧着林寻,想看看自己破坏他设想的计划后对方的表情。
哪知,林寻同样回以似笑非笑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是已经猜出结局。
下一刻,燕嘉音猝不及防挥手打落纪莲手上拿着的血样,玻璃碎开的一瞬间,鲜红的血液很快又被冰冻成霜,他用再冰冷不过的目光看着对方:“我还没有下贱到让一个人来羞辱我两次。”
说完,自己吃了止血药,没有再提输血的事情。
在燕嘉音苍白着脸走出去后,纪莲目光中浮现出淡淡的疑惑,常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必定是再三求证,竟然有人仅凭他人三言两语深信不疑。
和林寻目光接洽的一瞬间,纪莲骤然发现后者和他抱着一样的恶趣味,欣赏对方那种神情上的示弱。
“想听解释?”正值午夜,林寻似乎有些困倦,眯着眼笑了笑,不过他还是不忘摊开手掌,伸手到纪莲面前。
纪莲想到还在自己的地下基地时,面前的人就是利用他的好奇心一次次从自己身上套现。
没过几秒钟,林寻就要收回手,赶在那之前,纪莲快速在他掌心中放了一张半透明的卡。
“里面有两万星币。”
林寻微微挑眉,原本他定下的目标价值是一千。
“算是预支以后的。”纪莲总有种预感,早晚还会有这样的场面出现,赶在自己的身家被这人套空前,不如先预支一部分。
林寻不客气地将卡片装好在口袋:“纪先生一向大度。”
纪莲舔了舔嘴角,“谁让我对尸体有着偏爱。”
林寻咳嗽两声,不去探索恋尸癖的世界,转而道:
“有关于燕嘉音的天赋,你可知道是什么?”
大约在燕家第一个孩子出生后不久,被检测出毫无天赋,当时纪莲嗤之以鼻,觉得纪家的医术不过如此,往后数年,自己则是朝着有些与现代医学完全相悖的方向研究,他甚至开始对有些古书里记载的巫术有兴趣,被斥败坏门风,在纪莲被关禁闭反思的那段时间,正好是燕家第二个孩子出生。奇怪的是,这件事却被刻意低调压下,他也仅仅是在偶然中听过只言片语。
纪莲不答,林寻将从系统中获得的答案一字不差地告诉他:“音律攻击。”
闻言,纪莲目光一闪,说了句‘难怪。’
他低头:“燕家最令人忌惮的天赋是神瞳术和神幻术,燕嘉音的力量竟然是出现在乐理方面。”说着突然精神振奋:“有意思,燕家一连两个孩子,一个被检测出天赋值为零,还有一个有天赋,却是音律攻击。”
林寻从他语气中听出幸灾乐祸的味道。
纪莲继续道:“都是燕家自己造的孽,怕是他们对待燕嘉音遮遮掩掩的态度,早就让其怀疑自己的身世。”边说看着林寻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看来我竟是无意推波助澜了一把。”
若非自己提起血液的事,对方肯定还在琢磨怎么引燕嘉音上钩。
林寻道:“幸好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日后你若是引火烧身,起码我不会隔岸观火。”
纪莲摆了下手:“你还是去担心到手的小羔羊,别让他跑远了。”
“不会,”林寻道:“燕嘉音知道我和燕家的关系不好,唯恐我暴露出他的‘秘密’,现在怕是我离开,他都会追上来。”
纪莲忽然道:“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林寻在他耳边低低念出四个字:“死亡之海。”
纪莲用深情道不可名状的眼神看他:“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会好好爱惜你的尸体,日夜带在身边。”
“……不用,烧了它。”
去死亡之海是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但林寻一向看重自己的小命,盛瑞尚在山星,红发女子不知去向,还有去时需要乘坐的设备,不少事情需要考量。除了医学和死人,纪莲嫌麻烦,很少会在其他事上细致,给林寻留下一个传讯器,便像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不多时,林寻独自一人走出这个秘点,重新踏入地下车库的地界,燕嘉音穿着一袭白色长裙,黑发纹丝不动垂在胸前,看上去还真的具备几分姿色。
他伤势未愈,没有及时输血,脸上苍白的就跟涂了一层重重的粉般。
听到脚步声,燕嘉音头也不抬道:“最多再过几分钟,丧魂狱防控失效便会被发现。”
“顶多连累一个人。”林寻无动于衷。
明面上燕景林是沧洱岛未来的继承人,前途一片光明,所以不管真相如何,都会被推到燕嘉音身上。
“他的这点小伎俩哪里能瞒的过父亲,”燕嘉音发出一声冷笑:“只不过懒得管罢了。”
语毕冷眼瞧着林寻:“我需要找一个地方养伤。”
拢起的眉头体现出燕嘉音有何等厌恶眼下的状态,他的伤势让他朝着一个弱者的方向倾斜,“天一亮,岛上就会派出大量人手追捕谭春月,要是去医院,不出半个小时,我便会被找到带回去。”
林寻困得几乎要半阖双目:“为什么要躲?”
燕嘉音怔住。
却看对方面色平静:“光明正大地回到燕家,就说是发现有数名歹徒闯进丧魂狱,为了守护全岛的安全,你奋不顾身展开搏斗,最后寡不敌众,身受重伤。”
这种话一看就是临时胡诌的,燕嘉音想不通,他怎么会如此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既然知道和燕景林脱不了干系,家族便不会过多为难于你,你要是跑了,顶多抓回去受些罚,然后事情告一段落。”林寻娓娓道:“但要是不按他们设想的走,你大大方方走回去,便只能拿你当英雄对待,当然还会受到英雄的礼遇。”
林寻微笑道:“毕竟英雄美名可比家族丑闻听上去好的多。”
沉默半晌,燕嘉音盯着他问:“你从前在家里,究竟做过多少坏事?”
林寻目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半开玩笑道:“我拥有的是一座城堡。”
“什么意思?”
“大意就是城堡太大,里面的人太多,你所想能想象的就是如何才能拥有整座城堡。”
彼时燕嘉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等他彻底明悟后,已经是很多年后,他将少年时的情况全部沉淀,才会偶尔想起这句话,但现在谈这句话,为时尚早。
林寻的主意确实纳入了燕嘉音的考量范围,他的伤情再耽误下去可不太妙,有家里的医师救治的确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然而他的眼神有些警惕:“我回家,你去哪里?”
任由对方在外面乱跑,他更不放心,此人就像是一个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透露出口风。
林寻一脸坦然道:“自然是跟你回家。”
“……”
他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燕嘉音再三回味,都听不出不妥来,最后硬生生憋出一句话:“你疯了么?”
休说此人和燕景林的关系,就是他曾经是被关在丧魂狱的犯人身份,被家族发现绝对是死路一条。
因为失血过多,燕嘉音呼吸渐渐有些粗重:“你该不会指望因为送我回去,及时救治有功,便能得到那些人的宽恕?”
“我不需要宽恕,”林寻道:“我要的是妥协。”
燕嘉音心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管林寻打得是什么主意,很明显会将他算计在内。
林寻走到燕嘉音身边,搀扶着他,体贴地用手指帮他将头发捋到耳后,“你说,你父母会不会为难你的‘真爱’?”
他的语气明明这么亲切,燕嘉音却感觉到十月里的恶寒。
“你可要想办法保住我的命,”林寻低低笑了声,犹如恶魔奏响笛子发出的邪恶音符:“要不我可难保死前会说出什么不利于你的话,就算我来不及张口,还有纪莲呢。”
……
天微微亮时,已经可以看清沧洱岛标志性的建筑,从远处望,像是一盏幽幽的白灯,灯面雕刻一个巨大‘燕’字。内瓤中,竟真有星火燃烧,忽明忽然,照着外层的‘燕’字,更有古老神秘之感。
林寻跟着燕嘉音,慢慢走近这栋建筑,第一次直观看到沧洱燕家的外观。
它实在是太大,走进去,连庭院都一眼望不到尽头。
林寻大范围的施展逻辑之牢,能清楚地感知到什么位置,隐藏着什么人。
这看似无比寂静的古老之地,竟掩藏着数千道不同的气息,从他们进来,燕嘉音基本就没再说过话,空气中仿佛凝聚着一个千斤顶,压在庭院的上空。燕嘉音不服管教,行事肆意妄为,回到自己的家族,也难免受到这种气氛的干扰。
不多时,便有一人走出,年纪大约六十,带着像是能洞悉一切的目光,面对燕嘉音,他的眼神中透露几分和蔼:“二少爷。”
燕嘉音颔首:“徐伯好。”
看得出来,他对老人很是尊敬。
“二少爷先随我去治伤。”徐伯的言语中并未提及林寻,可想而知,一旦燕嘉音跟他离开,林寻便会被像垃圾一样处理掉。
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林寻状似无意地整理了下领口,露出佩戴着的纯银饰物。
徐伯当即看向燕嘉音,微微眯眼:“这是主母给您交给未来夫人的,二少爷还是保管好,不要遗失了。”
燕嘉音道:“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们之间就是您看到的关系。”
徐伯就要再说些什么时,忽然一道声音传来:“发生了何事,为何会有血的味道?”
远处走来一长发男子,瞧见林寻,双目一凝。
即便是长发,各人有各人的味道,燕嘉音怎么看都像是个女孩子,但长发男子不同,他的身上,带着上位者才有的气势,外表给人的是冰冷无情之感。
“父亲。”燕嘉音站在他面前,顿时像只萎靡的小狮子。
长发男子却是只看着林寻,目光从他坠在身前的银环上一闪而过。
“抱歉,贸然登门造访。”林寻道。
说着,冰凉的指尖划过饰物表面:“还有,实在不好意思,用这种方式上了你们家户口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