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成为道士?
为匡扶正义,为心中理想?
巫雀曾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记忆中他是在众人的惊叹和赞美中成长,稍稍懂事后便以过人的天资拜在千江月门下,他习惯了赞美,所以不能容忍平庸。
短暂的一个眼神对视间,巫雀心里就浮现出无数杂念,揣在怀里的《妖百典》似有千斤重。倘若真的能够全部掌握,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穷极一生追求的力量!
“考虑的怎么样?”
巫雀紧咬着嘴唇,眼神变化了好几下,想到师父的教导,还有平日里师兄的照拂,最终渐渐转换为坚定:“你走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还在犹豫,但真正说出口时,心底如同一块巨石落地。
林寻点点头,表示理解,如果忽视那一丝淡淡的凉意,会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你要做什么?”巫雀警觉的像只小狮子。
林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灭口。”
漂亮的面孔似乎带着惊慌,可下一刻,巫雀毫不犹豫用手拨了一下,罗盘指针飞速旋转,上百根细细的飞针从中飞出,如密集的雨点从周围渗透到内,不给人任何回旋的余地。林寻随意一个转身,袖袍一挥,飞针簌簌落地,连针尖都被打弯。
好厉害!
巫雀心中震动,除了师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物。
还有一根针被夹在指缝间,一头正抵着巫雀的脖颈,他的皮肤格外细嫩,没有用力便有红痕留下。
“再问一遍,跟我走,还是留下?”
巫雀死死握住罗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就算我暂且同意,你就不怕我只是假意奉承?”
“那就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了。”
林寻松开手,飞针落地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中放大,好像连耳膜都跟着颤动:“我在意的是结果。”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是平白无故的死在这里,岂不是很冤枉?再者说,一旦师父回来,不愁没有机会获救。
巫雀快速做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好,我同你走。”
他看着林寻:“不过能不能够先让我留下一封书信,同门一场,如果我突然消失,落灯观必定会大张旗鼓的搜查,这种情况怕是你也不愿意见到。”
林寻低头盯着他,似在沉思,良久,说了声‘好’。
巫雀松了口气,提笔的时候林寻站在窗户边,关注外面的情况,落灯观每个钟头都会有十人成一组在观内巡逻,两次中间会有半个时辰的间隔。
信的内容很简单,满共就四个字:另寻出路。
将纸塞在信封后,巫雀不时会小心的抬眸看一眼林寻,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没有检查他的信件,只道:“写好了就走。”
巫雀快速用砚台压住信封,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要师兄回来,看到后定能能明白其中蹊跷。
……
虫鸣声是这个时节夜晚唯一的声音,一声尖叫却是毫无预兆地击碎了这片幽静。
“不好了!”
一个小道士急匆匆地边跑边喊,一不留神,还被袍子绊住,眼看就要面朝地上载过去,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托住他的半边身体。
小道士站稳后,拍着胸口喘气。
“走路要看路。”说话的男子长着一双好看的凤目,声音懒洋洋的,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纸伞,衣襟袖口微湿,一看就是刚刚赶夜路回来,估摸着在山里还遇上了一场不小的雨。
“珩,珩一师兄。”落灯观有千名道士,其中不乏德高望重者,这些人碰到到资质不错的年轻人,也会收为弟子,平时在观中大家多以师兄弟相称,有时也会结伴出去驱夜鬼。
“你怎么提前两天回来了,不是说……”
南珩一打断他的碎碎念,“跑这么急要去做什么?”
“对了!”小道士猛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急忙道:“小师弟他,他……”
南珩一听得直叹气,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一紧张便会结巴。
他也不催促,静静等着小道士把话说完。
“他离观出走了!”好不容易把这句话别出来,小道士又开始陆陆续续说出事情经过:“师父让我抄经书,在下午前抄好送给他,结果等我写完已经是晚上了,就急匆匆想绕近道,见藏经阁门没有锁,就想去看看是不是招了贼,谁知……谁知,”小道士颤颤巍巍掏出一张纸:“就看见了这个。”
南珩一抖开信纸,瞥了眼后道:“你去楼阁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小道士摇头:“天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楚。”
要说当日千江月离开,特意嘱咐过大徒弟和二徒弟,务必看好他这个最不省心的关门弟子,南珩一嘴上应承的很好,不过他家里是经商的,有一批货要从山匪出没过的地方运送,他去亲自押了趟货。本想着有大师兄照拂,巫雀捅不出什么篓子,事实证明人算不如天算。
“大师兄呢?”
“山下的镇子有夜鬼混了进去,杀了不少人,林海师兄说事态紧急,要亲自去。”
南珩一转身就走。
小道士在后面急忙道:“你要去哪里?”
“找人,”南珩一回头交代了句:“小师弟不见这件事,先不要声张。”
小道士忙不迭地点头,都说珩一师兄是落灯观最聪明的人,他这么说肯定有道理。
“观主回来也不能说么?”
南珩一:“我说不能说,你会听么?”
小道士摇头,别的可以,观主是他最尊敬的人,他是不可能瞒着对方任何事。
说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自己好像刚刚问了句蠢话。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南珩一的身影已经再次消失在无边的月色中。
……
夜色苍茫,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穿梭在树林,南珩一跟着沿路磷粉的痕迹一路追踪,停在一道分岔路口。
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道,不过没有任何一条上还留着提示。
想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巫雀身上的磷粉用完了,要么是他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南珩一可不希望是第二条,那意味着巫雀可能会激怒对方。
他上到附近的山头,朝着底下一张望,一条路稍微崎岖了些,想了想,他选择从对比下稍显平缓的那条路。
“撞撞运气好了。”
……
烤鱼被穿在树枝上,发出滋滋的声音,鱼肉被烤成金黄色,看上去十分诱人。
“你这样,火光容易招来野兽。”犹豫再三,为了自己的小命,巫雀还是提醒道。
“怕什么,”林寻来回翻转烤鱼,顺带将野果裹着树叶捏碎,酸甜的汁液浇在已经七成熟的鱼肉上,引得人食欲大开:“你这种细皮嫩肉的,熊吃了都不够塞牙缝。”
巫雀从前接触的都是温文知礼的人,骤然碰到林寻,后者每说一个字都能让他觉得堵得慌。
“喏。”林寻先将烤好的鱼给他。
“我才不会吃嗟来之食。”
巫雀别过头去,做出眼不见为净的样子,眼神却是时不时暗搓搓瞥一眼烤得香酥的鱼肉。
闻言,林寻拾起地上空余的树枝,当做剑一样架在他的脖子上。
别看只是一截枯枝,巫雀毫不怀疑对方心念一动,就能轻而易举要了自己的性命。
漂亮的眼珠一转,巫雀嘟囔了句‘这都是你以性命相胁,我才不得以吃的。’
鱼肉入口,他的双眼满足的眯成一条缝。
三两下,一条肥美的鱼只剩骨头。
“你怎么不吃?”大概是觉得刚才的狼吞虎咽有些丢人,巫雀赶忙扯了个话题。
不等林寻回答,他像是惊觉了什么,“莫不是有毒!”
林寻却是没接这个话茬:支着头看他,像是在说一条鱼就吃得美成这样,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巫雀一抹嘴,破罐子破摔道:“师父说过,人要有面对自己**的勇气。”
他就是喜欢吃烤鱼怎么了!
“可我来得路上听人说落灯观推崇戒欲。”
巫雀:“师父还说人要有自己的追求。”
林寻轻笑道:“歪理。”
刚说完,他的目光突然一变,笑意却是愈发深:“看来有客人来了。”
来人正是一路追来的南珩一。
“二师兄!”巫雀眼中一亮,站到安全距离,用吃完的鱼骨头愤怒地指向林寻:“就是他抓我来的,你来的正好,快点帮我报仇!”
林寻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巫雀被他望得发怵,忍不住又退了两步。
“二师兄?”林寻望着面前的男子,长身玉立,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若有所思道:“拐一赠一,这买卖倒是划算。”
遂偏过头对着巫雀充满善意道:“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