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后的林寻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起码不管巫雀怎么观察都瞧不出任何不妥。
南珩一关注的重点在外面被押来的病人身上,林寻无碍后,他便去忙自己的事情,出于同门之谊,将巫雀一起拎了出去,毕竟任何时候只要巫雀一开口,迎来的结局多半是罚抄门规。
人少了,周围一下安静,林寻似乎很享受这种平静。
“你的身体……”千江月突然开口。
林寻:“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最近有些劳累。”
见他注视自己的视线没离开过,挑眉道:“你这是什么目光?”
千江月的嗓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说话很少做推断,只论述确定的事实:“一日三餐不曾落下。”
林寻心头一紧。
大概为了留几分薄面,没有说出吃的还比其他人都多的事实。
“生活起居有人伺候。”
林寻喉头发烫,想到南下时捡来的三十六美。
“钱财还很富余。”
在岛上,依旧不忘捞了一笔横财。
如玉的手伸出,像是要去摸他的脸,却只是惊走本来要坠到林寻肩头的一只花蜘蛛。
“我倒是想知道你究竟受累在哪个方面。”
林寻想了一圈,发现无法辩驳,遂道:“我有雷鸣恐惧症,听到雷声很容易窒息昏迷。”
千江月淡漠道:“记得你当日说要来落月馆求娶时,破了上百阵法,其中就有惊雷阵。”
林寻从容道:“只有在天黑和雷声极大时才会如此。”
千江月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但也没有浪费力气在林寻不想说的方面。
“屋子里太闷,”林寻错开刚刚闲聊的内容:“要不要出去走走?”
千江月颔首。
他先起身推开门穿过花园往外走,倒是让身后的林寻微感诧异,平日这个点,对方早就应该搁下其他事准备就寝才对。
“不是说要出去,”回过头见林寻还站在门口,千江月蹙眉问。
林寻回过神来‘哦’了声,刚想用飘的,想到巫雀他们还在府邸里,快步走了过去。
月亮的光辉恰到好处,只够照亮地面,照不明人脸上的表情,林寻难得放松地和千江月并肩走着,后者走路即是走路,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说,单是径直往前走。
“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千江月不理他。
林寻:“谁先说话谁就算输,我数三声,游戏就开始……一,二,三。”
最后一个数字说出,立马充当哑巴的角色。
“万里云。”
林寻不回答他。
“你很无聊。”
林寻停下脚步:“我赢了。”
见他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千江月亦是忍俊不禁。
这一出门透气,足足花去了半个时辰,第二天林寻醒来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昏迷外加睡眠不足,有种宿醉的感觉。
昨晚千江月陪他都快走到城墙底下,林寻表示不想再徒步的时候,两人便分道扬镳。
林寻觉得千江月最近神神秘秘的,转念一想,各人有各人的秘密,他瞒着对方的事也没少做,加之一大清早就有宫里的人来访,说是唐妃要见他,便将此事暂时抛之脑后。
唐妃今日戴了两支很名贵的金钗,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见到林寻,直接开门见山问:“病情的研究可有进展?”
“娘娘未免过于心急,这才一夜过去。”
唐妃低声道:“一会儿皇上要召见你,他再宠我,也要顾念朝中大臣的想法。”
她急于封后,但一无朝臣支持,而也没庞大的家族支撑。
林寻:“娘娘蕙质兰心,假以时日必能……”
唐妃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书般的赞美:“你应该能明白的我的意思。”
“恕我直言,”林寻道:“此病当真和娘娘没有关系?”
唐妃眼神一变,“伏夕水,谁给你的胆子来怀疑我?”
林寻笑道:“明人不说暗话,经过我的初步判断,病源和蛊有关,用蛊控人的手段古往今来也不少。如今迦叶一脉元气大伤,娘娘想将人制成听话的蛊人,作战时用他们充当先锋队,也不是没有可能。”
唐氏忽然自座椅上俯身凑近他,长长的指甲从林寻脸上划过,再用力一些就能刺穿皮肤:“你可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自作聪明之人。”
“合作贵在坦诚,”林寻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娘娘要在下全力以赴,起码的信任总该给我。”
唐氏坐回去,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林寻没有因为过长的等待而焦躁,他很清楚,唐氏会告诉他一部分实情,这个女人实在太过自付,从她大摇大摆出现在千江月面前就能看出。
自己于她而言不过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小卒子,他日如有需要,杀了又不是难事。
果然,唐氏考虑之后,紧接着开口道:“有道观很早之前便在秘密支持我们,蛊虫也是其培育出来。不过他们可没事先告诉我此蛊对鬼族一样有用。”
很明显,这一点让她感觉到不安,万一有一日,对方用这种手段对付她岂不是防不胜防。
“道士鬼族相生相克,怎么会愿意合作?”
唐氏冷笑道:“皇帝一心要削弱道观在民间的影响力,落灯观一家独大,光是这两点已经令很多道观心生不满。他日联手先灭落观,再除皇权,将这天下一分为二,各占一半岂不美哉。”
即便计划成功,林寻也不会认为事情告一段落,一山岂能容二虎,以唐氏毒辣的性格,想必早就想到事成之后如何再反咬对方一口。
“娘娘深谋远虑,在下自愧不如。”
唐氏:“你该明白,只要你有功于我,日后便是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倘若你背叛我……”语气柔和而又危险:“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您放心,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懂。”
唐氏满意地点头,“一会儿见到皇上后,尽可能宣扬你的成果,只有你取得皇帝信任,在朝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我才封后有望。”
正说着她忽然皱了下眉头。
“皇上,容奴婢先去通传一声……”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伴着宫女焦急的声音而至。
“朕见爱妃哪需要那么多虚礼?”
皇帝脸上的喜色在看到林寻和唐氏只隔着很近的距离后消失殆尽:“你们在做什么?”
唐氏飞速掩去眼底的一丝惊慌,林寻倒是很淡定地行礼,“禀圣上,草民刚刚在给娘娘诊脉。”
皇帝走过去:“爱妃不舒服?”
唐氏点头:“近日来没什么胃口……”
“恭喜皇上,”她话还没说完,林寻直接道:“根据脉象来看,娘娘已经有一月的身孕。”
话一出口,两人俱是震惊,皇帝是惊喜,而唐氏则是震怒。
在皇帝转身求问是否确定时,她的美眸盛满怒火。
“容草民再来探一探脉。”
林寻走上前来,唐氏恨声道:“你疯了么?”
无视她的愠意,林寻用极轻的事情回答:“母凭子贵。”
又说了一句话后,他退开跟皇帝表示是喜脉无疑,龙颜大悦哪里还记得召见林寻来的目的,林寻十分识趣,随意找个借口便退了下去。
……
宫内因为贵妃有孕一派喜气洋洋,宫外早就废弃的镇侯府同样欢声无限。
“你跟皇帝说,说她怀孕了?”巫雀捂着肚子从椅子上笑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才缓过口气:“我真想看看唐氏当时的表情。”
南珩一想的更深:“这可是欺君之罪,万一唐氏瞒不下去,说是你误诊要怎么办?”
“放心,”林寻喝口茶润润嗓子,淡淡道:“我跟她说了,装到三四个月想办法召千江月入宫,到时候装个被害落水之类的,总之赖在他身上就成。”
南珩一:“……然后呢?”
林寻耸肩:“唐氏转怒为喜,看我的目光带着道不明的赞赏。”他拍了拍南珩一的肩,语重心长道:“人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很多情绪,有朝一日你想做什么,第一个既要学会控制住双眼。”
南珩一:“你觉得我现在控制的如何?”
林寻摇头,“差的很远。”
“看着我。”
林寻微怔,看什么?
南珩一沉默了一下:“有没有从我的瞳孔里看到门前师父的倒影?”
林寻以为他在开玩笑,一回头,手一抖茶杯差点摔在地上,方才巫雀的笑声完美掩盖住千江月进门时的动静。
他尽可能让目光显得真诚些:“这只是缓兵之计。”
“师父莫生气,”南珩一同样道:“他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三个月足够做很多事情,赶在那之前完全可以揭发唐氏的身份。”
林寻刚生出些感动,南珩一忽而别过脸,单手支着额头道:“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