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子胸膛起伏,跟一个大风箱一般,呼啦呼啦的,好半天才平复下来,他颤颤巍巍从衣服里拿出一个不薄的纸封,费力说道:“爷爷身子不中用,以后护不了你,你拿着这些,周良丢不下你。”
老爷子这么说,里面必然是很重要的东西,逐月一愣,下意识拿手推开。
“拿着!”周老爷子倔强的喊了一声,把东西塞到逐月手上。
逐月怕他动作太激烈,,只好先收下。
老爷子这才满意,对逐月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屋子歇着吧。”
“好......”逐月看着老爷子叹了口气,把东西收好,然后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周父正蹲在外面抽烟,似乎早等在这里了,一见逐月出来,他只是看了逐月一眼,默默说道:“屋子已经铺好,良子原先的屋子给了大宝,今晚你和良子在东屋歇。”
说罢,他就跨步进了屋子,低头听老爷子吩咐去了。
逐月一愣,突然反应过来,目前她和周良还是夫妻,周良在城里和她分居的事情,除了自己和周良,家里没人知道,也就是说,今晚她要和周良睡一个屋子。
逐月吸了口气,想问还有空房间吗,但以周家不待见她的程度,不但不会给她去准备,还会觉得她端架子,故意作妖使唤人。
总而言之,还是先去找周良,毕竟这位可比自己还讨厌和她共处一室,由他说,也不必自己找麻烦。
逐月想罢,大步回了东边屋子。
屋子里,周良正和周母在说话,逐月推门进来,本聊的热烈的两人同时停下了,他们母子间对视一眼,周良眉头皱起,周母眼神却浮现出心虚。
逐月眯眼,看这两人的表情,刚才聊天的内容,看了十有八九是自己。
周良很不喜欢逐月这种眼神,明明只是一个蠢女人,却偏偏有一双好似看穿一切的眼睛,他咳嗽一声道:“你进来干什么?”
“嗯?不进来我今晚睡哪儿?”逐月看了看屋内,很随意的的说道。
周良看向周母:“还有别的屋子吗?”
周母踌躇的搓手,看着周良道:“我哪儿知道你在城里没和她一起住,家里的屋子都住了人,哪儿还有空的屋子。”
“那我也不想和她一个屋子。”周良站起来,厌恶的看了眼逐月道。
逐月撇嘴,心想我还不愿意和你一个屋呢。
周母为难的拉了拉周良,小声道:“良子,你忍一夜算了,让她睡躺椅。”
周良脸色不好看,想了想也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点头,让自己老娘去拿被子。
逐月翻了个白眼,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牙刷杯子毛巾,出了屋子洗漱。
周家和普通村民家里的格局差不多,一个大院子,围着几间屋子,洗漱上厕所都在外边。
对周家和乔家来说,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周家的人,除了周老爷子,没人对逐月有好脸色,逐月端着杯子,不想自讨没趣,自己找了半天,才找着蓄水的水缸,她用葫芦瓢打了水,蹲在旁边刷牙。
逐月一边想事情,一边抖手,牙正刷到一半儿,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啪嗒啪嗒跑过来,站在逐月旁边。
这小孩逐月见过一面,准确来说是前身见过一面,她记得好像是周老大和周大嫂的儿子,名字叫大宝。
逐月嘴里塞着牙刷,诧异的去看他,正想问他有什么事,没想到这孩子噘着嘴,突然一伸手,狠狠往自己身上一推。
“死胖子,就是你让我爸去不了城里!”
周家的水池是用水泥砌了一层,旁边是水缸,边上有个高坎,逐月就是蹲在这个坎上。
她一只手握着杯子,一只手拿着牙刷,加上她体型大,被这孩子一推,一下子就失了平衡,逐月心一惊,这要是直接摔到水泥池子上,她非得磕掉一层皮,好在她反应快,一只手放开牙刷,撑在地上,撑住了身体,虽然摔得狼狈,但好歹没伤到哪儿。
这死孩子,逐月爬起来,心头火起,怒视大宝倒:“你干什么?”
这大宝似乎被周大嫂惯坏了,见自己发火了,他也不跑,小小年纪,学着那些乡下女人的模样,把手指着逐月得意道:“死肥猪,你活该,活该摔成大蛤蟆!!”
逐月看着他的样子气笑了,她把牙刷和水杯放下,三步两步走到大宝身边。
大宝退了一步,看着逐月喊道:“死肥猪,你做什么,你要敢打我,我让叔叔把你赶出去,让我爸打死你!”
“你让他们来,小兔崽子,你爹妈不会管教你,我来替他们管。”逐月眼里从来没有让着小孩一说,她一把领起这小鬼的衣领,把他推到水池里,舀起一瓢水,唰一下淋到大宝头上。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逐渐入冬,一头冷水迎头淋下,大宝只觉得刺骨的冷,他终于知道怕了,嗷一下哭嚎起来。
逐月挽起袖子,看着自己新做的棉衣因为刚才跌倒水池里,湿了一大半,心里直呼晦气,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干,她总共两件新做的棉衣,还有一件放在城里,连换都没得换。
小孩子的哭声响彻周家的院子,没过一会,屋里的人都出来了。
“咋回事啊,妈呀,大宝,你这是咋了!”首先冲过来的是周母,一见到唯一的大孙子浑身湿透,心疼坏了。
随后冲过来的就是周大嫂,她一把推开逐月,摸着儿子的脸道:“宝儿啊,谁啊,谁干的,那个不要脸的欺负你?”
这院子总共就这几个人,周大嫂不可能骂周家人,摆明的指桑骂槐说自己呢,逐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讽刺一笑。
一见大人都来了,大宝哭得更凶,指着逐月道:“那个死胖子,就是她往我头上淋水,妈,你打死她,把她赶出去。”
周大嫂和周母怒视逐月,周母早对逐月心有不满,两步走到逐月身边,抬手就要打逐月:“你个丧门星,你做什么往大宝头上淋水,要把他冻着了你赔得起吗!”
逐月侧头,躲过了周母的一巴掌,似笑非笑道:“伯母,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我为什么淋大宝一头水,你怎么不先问一下他为什么要推我?”
周母拍空了一巴掌,身子随着惯性晃了晃,她和周大嫂回头去看大宝,大宝也不躲,理直气壮道:“那是她活该,都是她才让我爸去不了城里,不然我爸就是工人,大伙都得羡慕我。”
这话从何说起?逐月皱了下眉头,翻起前身的记忆,没用几秒,就想起这孩子的敌意从何而来。
周老爷子有些本事,早年在城里有点关系,周良高中毕业,没两年就进了钢厂做技术员,一是他有文化,二就是周老爷子关系多,后来,周老爷子在今年,又托关系给弄到一个钢厂工人的名额,不出意外,这个名额本是给周良哥哥,也就是周老大的。
而那段时间刚好是周老爷子到乔家提亲的时候,逐月的母亲,早听说了这件事情,于是在逐月和周良结婚前,直接跟老爷子狮子大张口,要老爷子把这名额让给逐月的大哥,也就是乔老大乔光明。
周老爷子不是糊涂的人,一开始根本没答应,但受不了乔母撒泼一样的求,又是拿逐月和周良的婚事说事,又是提起周乔两家以前的老事情。
周老爷子对乔老爷子一直有愧,当年他的命是乔老爷子救的,乔老爷子落难后,他的后人过的凄苦,他因为要保全周家,一直没伸出援手,乔母的话戳到了他的心窝子,叹息间,也就把这个名额让出去。
如今和后世不同,一个工人是很体面的工作,又可以进城,工资还高,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这也就说得通,为什么周大嫂对自己的敌意比周母还大,而且大宝一个小小的孩子,也这么讨厌自己,原来是自己大哥抢了他爹的好工作,逐月扶额,有些伤神,妈的,乔光明的人情,也要算到她身上。
周大嫂没有顺着儿子的话继续说,毕竟当初把名额给乔光明,是周老爷子的决定,她就算不满,也憋着不敢说,只冷笑一声道:“乔胖子,你一个大人,跟个小孩子计较,你要脸不要脸了。”
周母拿着帕子给孙子擦头发,狠狠瞪了逐月一眼。
逐月却没他们想象中理亏的样子,开口道:“就因为他是孩子,才应该被教训,他明知推人是错,还是去做,小小年纪就心思恶毒,今天我不让他长记性,以后他做了更大错事,那可全是你们惯出来的。”
“什么恶毒,要不是你们家抢了大宝他爸的事,他能记恨你?”周母眉头倒竖,对逐月摆出的说教姿势很是不满。
这死胖子死皮耐脸嫁到他们家,原看她是个泥团性子,好拿捏,心里还算有个安慰,没想看走眼了,居然还是个泼辣的,周母想起了儿子刚才和自己的交谈,心中更迫切的想帮儿子甩掉这个女人。
逐月冷笑一声:“那位置是老爷子给乔光明的,你们要不满,只管去找老爷子,找乔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