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镇灵犀是青苍王朝的一座极具特色的小镇,虽说名字仍然叫镇,实际上在州府县镇乡村的规制当中已经属于县一级了。
灵犀镇地处王朝西北,前有雁行关、晋阳城这种边关城池,背后便是四通之地的贸易商路永平城,靠着这等便利条件镇北的郑家早在青苍建立之初设下镖局,逐渐在镇里成就了一方势力。
长生山位于灵犀镇的左侧,山上有一座长生观,据民间流传有一次长生观掌教同当时的一代名僧神羽坐而论道的时候举霞飞升,引得旁观者大为惊呼,从此为了沾点仙缘的凡夫俗子频频在长生山附近落户成家,中原学子也追随这群喜好求仙问道的人群跟着来了山镇灵犀,并一同在镇东组建了杏林书院。
因为灵犀镇处在边塞后背位置,不少边关将领喜好都将自己的妻儿老小安排在前线后方,其中镇守雁行关兼晋阳城的指挥使裴寺生将自己的独子裴元英放到了镇上,常年有三千护卫军跟随,美名其曰防止塞外草原探子打入后方,裴元英也顺势在镇南组建成了一方势力。
二十年前草原部落率众击破晋阳城直冲灵犀镇,镇上守军苦苦支撑,眼看着城破之际灵犀镇后方突然冲出一支散军队伍一举击退入侵敌寇并袭杀五百里将草原人的意志击溃,这支散军队伍并没有编制,而是全国各地自发汇集的一群义军,后来晋阳老指挥使私报军功将这支队伍说成是自己的后手,然而却没有给他们应有的赏赐,老指挥使将朝廷赏赐吞下后便对这支义军不管不顾,然而义军没有怨声载道,而是默认了这个结果。义军头领楚定边在战斗胜利后也没有散去兄弟,而是顺势驻扎在灵犀镇西,老指挥使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其发展,楚家逐渐成了镇上的第四势力。
李唐因为前几次偷偷逃出镇上绣衣御史的监控私自跟随镖师去京城看望韩笙儿和郑家交恶,因为李唐跟随的镖队根本不是郑家镖局的队伍,而是镇西楚家的私镖。
然而官府并不承认这一套,卫镇使刘通下达通文让郑家家主郑三友彻查此事,交出暗地护送李唐进京的幕后人选,郑三友也是百口莫辩,谁都知道他们家是做镖局生意的,郑家家主又是个老实人,押镖这么多年以来违纪之事向来不做,连那利润百倍的走私生意郑三友看都不看一眼,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就此溜走郑三友也不心疼,他真正在乎的无外乎郑家声誉。
郑家少爷郑耀祖是个典型的二世祖,听闻自家名声因李唐而污,立即派人探查李唐动向,刚从李家离开的人影便是郑耀祖派去打探消息的暗哨。令谁也没想到的是李唐在关门进屋的时候虚掩门缝仔细的察看,第一个人向北而去,紧接着有第二个人向南而去,不多时第三个人向西而去。盯了一会儿确信再无旁人的李唐转身进了屋内。
李唐的父亲李宗业曾经在朝廷里摸爬滚打,看惯了人心毒辣,然而他又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暗潮汹涌的朝堂之上做到那振臂一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遭到陷害革职为民的李宗业将自己的一身本事都教会给了李唐,他深知自己虽然革职为民,但是朝廷仍然对自己不放心,定会有人密切监视着自己,他做事都会谨小慎微,不落人把柄,然而今日站在门前大放厥词,他自己也知道惹祸了。
李宗业不知道李唐收到了韩笙儿的新,自以为韩笙儿既然没能如约而至一切都也已经不重要了,能帮助李唐逃离这是非之地的最后一缕微光已经熄灭,自己隐忍了一辈子的话此时不说可能就要带到地底下了,于是在今日愤慨交加的李宗业站在门前将自己的一生都诉了出来,也讲述了很多李唐从未听过的新奇事物,这使得李唐今日更加小心,故意在门上多看了一会儿。
虽然灵犀卫镇使刘通对李唐出镇触及了底线,使得刘通不得不严令彻查,但刘通对李唐的日常行为并没有横加阻拦,反而刘通对待李家父子还不错,李唐从小到大逢年过节等时候刘通都会上家来拜会一番,虽然李宗业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虎威,但他曾经做过的事还是令世人钦佩的,被贬当年曾有民众万人上书请命不要杀李宗业,这才有了被贬灵犀镇的李家父子。
李唐来到灵犀镇的第二年便被送至杏林书院读书,书院院长黄宗羲感念李宗业的丰功伟绩亲自登门造访并收下李唐做学生,李唐虽然没有考取功名的资格,腹内却因此有了书墨万卷,在镇上颇有名气,结交好友无数,这其中便有楚家少主楚天问,镇南裴元英,也不乏有许多年轻少女对李唐倾以芳心,这同时也引来很多纨绔子弟的嫉妒,这其中包括黄宗羲之子黄丹望以及因为李唐出镇而受到质问的郑家少爷郑耀祖。
当天夜里,李唐依照往日规矩陪同父亲吃罢晚饭便在院中的石桌上饮茶读书,恰在这时有人敲门,李唐经过层层盘问后方才打开大门,是晋阳指挥使的公子裴元英。
对于裴元英的造访李唐心中颇有畏惧,皆因今日曾有暗中探子向南飞驰,而裴元英正是那镇南大家,饶是如此,李唐仍然故作镇定的开门纳客,“不知裴校尉深夜造访所谓何事啊?”
“少跟我扯这些没有用的,什么好茶啊,快让我尝尝。”裴元英也不跟李唐客气,一屁股坐在石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一名武夫模样的下人抱剑立于裴元英的身边。
“只不过是山茶罢了,恐怕难入裴校尉之口啊,今日家父门前所言定是触犯了天规,裴校尉今日前来可是来缉拿我李家父子问罪的?”李唐站在裴元英的对面谨小慎微的查看着裴元英的行为举止,揣摩着裴元英的心意。
“我今日不是来问罪的,你不必惊慌,何况你们父子安分守己,何罪之有啊?”
裴元英虽说给李唐下了一个定心丸,但还是抱有几分警惕,自己毕竟是戴罪之身,虽然裴元英与自己日常交好,但法大于情,在这种情况下裴元英倘若缉拿自己问罪也不时没可能的。李唐随之落座,抬手便给裴元英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水。
“喝过洞阳湖的明前春茶,也品过武当山的道茶,没想到最好喝的茶叶还得是李兄家中的山茶,我也曾去市面上去寻,奈何没有啊,李兄不妨将这炒茶工艺告知于我,我也好将其发扬光大啊。”
“你少来了,我这山茶喝着败败火也就罢了,真要和洞阳湖明前春茶相比可谓是井底之蛙,在武当道茶面前更是不值一提,这山茶味苦,恐怕难入裴兄法眼哦。”
“不不不,仔细品,慢慢品,茶水入口虽苦,难以下咽,但强忍着这般苦水下肚之后竟有回甘,从舌根一直蔓延到舌底,回味无穷,妙极妙极。”
“只是长生山遍地可寻的山草罢了,家父初来灵犀镇的时候家中无米,便上山寻了点叶片煮来下肚,没成想后来成了如今日日品尝的茶水,让裴兄见笑了。”
“哪里话,我也在这灵犀镇生活了十几年了,也没见过谁家将这叶片当茶来煮,不如李兄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山草,我好派人去山里寻一些来自己煮来尝尝啊。”
“裴二哥若是喜欢,改日我亲自登门送于府上就好了,何必劳烦再派人上山去寻呐。”
“也好也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裴元英若无其事的继续品茶,这其实让李唐的心中更加疑惑,今日门前有人影向南飞过那是实打实的,只是他此次前来全然一副只是为了风月而来的样貌,李唐猜不出其中深意,但隐约觉得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实不相瞒,今日裴某前来是为了李兄前几年私自出镇一事,李兄也知道,按照朝廷规矩,革职为民的朝廷高官家眷都会被绣衣御史秘密监视,地方官员也会配合那群绣衣让戴罪之人不得随意出行,前些年楚家算是给李兄帮了大忙,让李兄能在百密一疏当中出去走走看看,可终究是做事不密,贻了人口实。”
裴元英不再继续说下去,反而抬眼朝李唐望去,此时的李唐低头不语,深知自己曾犯下大错,可是他心有不甘,自己与眼前的裴元英同样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为何自己就要受到终生监禁,而他能到处逍遥。
“不必多说了,我李唐深知自己犯下大错,若是裴二哥怕和自己交往会受到牵连,我们就今日起割袍断义断绝往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咱们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李唐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抬身准备送客。
“你看看你,我都说了今天不是来问罪的,你还在跟我较真儿,听我说完嘛,绣衣御史那边我已经打点了,他们不会深究下去,但是不能就此了结,你不是靠着跟随押镖外出的嘛,他们既然不追究你,那就要从别处讨要一点功劳,至于是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暂时不能透漏给你。”裴元英说完端起茶杯挡在自己面前,眼睛偷偷瞄向李唐。
李唐闻言至此心中郁结顿时大开,对眼前的裴校尉心中充满了感激,困扰自己多日的麻烦事仿佛一去不复返了。
“李兄,来来来坐下继续喝茶,别把着良宵美景的大好时光浪费了,”裴元英招呼李唐落座,刚举起茶壶准备倒茶就喊道:“先别坐了,快去烧水!”
李唐悻悻的前去烧水,就在这时,西墙隐约传来了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