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似乎看到了慕容忧,他身穿一袭白衫,身后站着千军万马,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向她伸出手来。她想问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死了。慕容忧却笑而不答,只是上前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上城墙最高处。
    姜静云一路上无论问什么,慕容忧都只是温柔地看着她笑,总是不说话,到了城墙之上,他伸手指了指内侧,让她看。
    姜静云不解地抬头望去,远方天空雾蒙蒙的一片,烟雾弥漫,而目力所及之处,她赫然发现城墙之内竟然就是大晋帝都,里头插满了白蒙人的旗帜,到处都是硝烟和战火,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身穿大晋军服的士兵们,
    姜静云吓了一跳,眼光收回却又瞧见楚阳浑身血污,被五花大绑在面前,身上的铠甲破烂不堪,胸口有一个血红的洞,那鲜红的血液不住地汩汩流出,惊得姜静云手忙脚乱地上前捂住他的伤口,可是怎么也捂不住那不断流淌出来的血,只能看着它漫了出来,将自己的双手染红……
    这时候楚阳突然抬头来,一双深邃黝黑的眼中满是绝望和惨痛,他一双满是血迹的手抚摸上姜静云的脸庞,一下接一下地磨蹭着,她觉得自己脸上一片黏腻潮湿,难受极了,可是更让她难受的却是楚阳眼中的神色,像是看着什么厌恶憎恨的人一般。
    突然间慕容忧从身后抱住了她,双手环住她的腰身,姿态亲密而依恋,姜静云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可是慕容忧却抱得极紧,怎么也挣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阳如想象中一般暴怒起来,眼中几乎喷出火来,身上的绳子突然间松开,他拔剑便刺向自己和慕容忧两人!
    眼看长剑向自己而来,那闪着寒光的剑尖似乎还染着血迹。姜静云脑中一片空白。鼻端似乎都闻到了那长剑破风而来的血腥之气!电光火石之间,慕容忧将自己一把推开,姜静云站立不稳跌倒在地。然后便看见楚阳的长剑直直插入慕容忧的前胸,贯穿而过,血流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姜静云尖叫一声,楚阳恶狠狠地看了过来。抽出长剑抵到她的脖颈之间,那温热的血迹顺着长剑的血槽一点一滴地流到她的皮肤之下。渐渐滴流入她的领口,那时慕容忧的血,她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看到她害怕的模样,楚阳笑了。眉宇间尽是邪魅狂狷之态,他轻挑剑尖,抬起姜静云的下巴。突然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没有!
    姜静云想说话,可是张开嘴怎么努力也无法发出声音。她感觉到楚阳的长剑抬起,缓缓下移,慢慢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啊——”
    姜静云情急之下突然叫出声来,猛然坐起,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目光所到之处是浅绿色的鲛纱,以极细的轻丝织就,半透明状,轻薄如蝉翼,是南海齐国的贡品,清凉透气,待天气热了才最见功效,乃是稀罕之物,楚阳亲自赐给长生殿的,上头用极细的鹅黄色丝线绣了朵朵海棠,秀丽精致,这是自己的寝殿,姜静云一时间有些愣神。
    “主子,你醒了?”
    听到叫声,茑萝,红樱,和纤云都抢着跑了进来,看到直直坐在床上,目光有些呆滞的姜静云,都面露喜色,纷纷上前问道。
    姜静云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有些迷糊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茑萝绞了帕子过来,替姜静云擦拭了一下满是冷汗的额头,笑着说道:“主子是做恶梦了吧?”
    红樱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姑娘,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纤云姐姐说你晕倒了,吓死红樱了。”
    姜静云摸了摸红樱的脑袋,一抬头便对视纤云担忧的目光,“主子,奴婢这就请太医来替你把脉。”
    “把脉?我已经没事了,纤云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严肃做什么?”姜静云看到纤云一副慎重小心的模样,不禁笑了。
    哪知道笑了没两声,却见到纤云,茑萝脸色都盯着自己,神情丝毫没有放松,就连红樱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一副想凑上来又不敢的模样。姜静云心里觉得古怪,上下看了看自己也没什么不对,于是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出什么事儿了?”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半天没有人说话,最后见姜静云要急了,茑萝这才红着脸说道:“主子,你昏倒后,奴婢们请了太医来,太医说……太医说你有喜了。”
    轰隆——
    姜静云只觉得一个响雷在脑子里炸开了,有喜?她怀孕了?
    “主子,这是好事啊,你别害怕,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请平安脉。”纤云见姜静云呆住了,赶紧跑了出去请太医。
    姜静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余光瞧见红樱躲在茑萝后头,偷偷地看自己,却不肯上前一步的怪模样,忍不住问道:“红樱,你又怎么了?躲那么远做什么?”
    红樱咬着手指说道:“茑萝姐姐说主子肚子里头有了一个小人儿,不能碰也不能动,万一不小心撞到了,小人儿就没了……”
    茑萝闻言脸上通红,姜静云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红樱一眼,刚要说话,却听见外头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茑萝看到姜静云不悦的目光,连忙解释道:“皇上留了连波在这里守着,方才一定是听见主子醒过来这才去通报了皇上。”
    原来不是自己人去通报的,姜静云有些无奈,她这个时候并不想见到楚阳,一时间太多事堆积在一起,心情难以平静。于是姜静云躺了下去。吩咐茑萝放下帷幔,只说身体不适。
    楚阳在床前站了许久,试探地问了一句,并没得到姜静云的回答。待得太医来了,把脉之后说姜静云只是身体虚弱,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太医走后。楚阳屏退左右,还是说道:“有了身子这样大的事,自己怎么就不当心些?还跪了大半夜。万一……那朕岂不是追悔莫及?”
    姜静云想起昨夜之事,心中一阵酸楚,扭过头去不说话,眼中却流下泪来。楚阳听见轻轻的抽气声。再也忍不住一把掀开帷幔,将姜静云抱在怀里喃喃说道:“好了。不哭了,伤身子的,都是朕不好,不该怀疑你。更不该跟你赌气,都是朕的错,你好好养胎。待得诞下皇子,朕就昭告天下。封你为大晋皇后可好?”
    听着楚阳柔声细语,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话语,姜静云抽泣声小了些,看着楚阳满脸宠溺的模样,她却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做的梦来,那样真实惨烈,面前的这张让无数闺秀芳心暗许的俊脸是那样的狼狈和绝望,那梦是那么真实,就好像发生在眼前一样。
    “皇上,你到底为什么接臣妾进宫?”姜静云靠在楚阳的怀里,突然问道。
    楚阳身子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臣妾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皇上却如此厚爱,实在让臣妾不安,不知道哪一天,这份宠爱就没有了,日夜难安。”
    楚阳笑了,原来如此,他抚摸着姜静云一头柔滑的长发说道:“别胡思乱想了,你现在怀着朕的儿子,一定要好好休息,这可是咱们大晋的第一个皇子呢!“
    “皇上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
    楚阳脸上笑意更深,“自然是儿子,都说儿子肖母,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孩子,朕将这大晋江山留给他可好?”
    姜静云一怔,随即伸手搂住了楚阳的腰身,将脸庞贴在他的胸口,一时间殿中一片安静,两人就那么静静地靠着,像一副静谧美好的画像。
    姜静云怀了身子的消息像长了脚一般很快传遍了后宫。长乐殿中,德妃当夜枯坐了一整晚,旁边伺候的宫女担心地劝她休息,德妃却幽幽地说道:“真是好运气,呵呵……”
    姜静云这几天日日服用太医开的安胎药,那日里跪了许久,多少还是伤到了身体,姜静云有事会觉得小腹有些微微刺痛。这一天,她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汤药,便听见通报,一个十分意想不到的人前来求见。
    招呼来人坐定了,姜静云试探地问道:“不知道英将军今日前来由何事?“
    英南志坐在长生殿里,虽然隔着屏风,但还是坐立不安,手脚都拘束起来,听到姜静云问话,犹豫再三方才说道:“打扰云妃娘娘了,臣已经跟皇上递了辞呈,不日便要带着红梅离开帝都,走之前有件事想跟娘娘确认一番,不然实在心里不安。“
    姜静云一愣,自打知道她有了身孕之后,梅姑姑隔三差五地便来看她,还替她准备了好些东西,言语间极为关切不舍,姜静云没有想到她这就要离开了,一时间有些伤感,但毕竟这是好事,英南志又有事相求,是以按捺下心中不舍,开口问道:“不知道是何事,若是力所能及,自当帮忙。”
    英南志吸了口气,双手握拳说道:“臣想问问那位红樱姑娘,不知道家中还有何人,年纪几许?”
    姜静云意外地一挑眉,却没有想到英南志想问的是这样一件事,不禁说道:“红樱是我在姜家的丫头,从小就被买进府中,恰好分到了我身边伺候,今年该有十三了,并不知道父母是何许人也。”
    英南志面露激动之时,突然起身跪倒在地,说道:“云妃娘娘,这红樱姑娘也许是我和红梅失散多年的闺女!”
    姜静云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梅姑姑竟然还有个女儿流落在外?
    本来英南志对红樱的关注就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有这样一层关系,虽然红樱只是一个小宫女,可却是她从小伺候她的,怎么也不会随便信了旁人的话,事关重大她肃然问道:“英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梅姑姑她还有女儿?怎么从未听到她提起过?”
    英南志叹了口气,说道:“当时我们已经定亲,说好要将红梅迎娶进门,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可是那时候我在穆家军中,军情紧急,只得先行出征,待得回来之时,女儿已经出生了,因为红梅的身份,她只得将女儿送到宫外亲戚家寄养,臣见到她时,她是那么的柔弱美好,臣却不日又要出征,担心她以后受人欺负,于是便亲自教授了她平生最为得意的功夫,嘱咐她日日练习,不得偷懒。后来,臣得了皇上的密令,诈死隐藏,这一走便是这么多年,听红梅说,那户亲戚后来不知为何连夜偷偷搬走,并没有留下任何话语,红梅急的要死,却也无计可施,后来日子久了更加查不到任何线索,臣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英南志一袭话让姜静云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没想到梅姑姑还有这一段过往,想起往日里梅姑姑对红樱的照顾和疼爱,那种天然的亲近感的确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只是这还是不够,她问道:“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英将军如何确认红樱就是你失散的女儿?”
    英南志说道:“那日在熙和殿中,皇上召见煜王妃和丽嫔,煜王妃突然之间暴起伤人,臣见到红樱出手,那正是当年臣交给女儿的招式,一模一样,那是臣自创的功夫,旁人不可能会知道!”
    姜静云心里有些不确定,红樱从小就跟在她的身边,她只知道这丫头是从人牙子手上买进来的,并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来历,这事还要问一问红樱才好打算,是以当下她对英南志说道:“红樱今日去御药房取药了,待她回来我亲自问问她,是否还有儿时的记忆,若是真如英将军所言,那定当告知一切。”
    英南志既是激动又是紧张,当下谢了有谢,临走之时还说道:“臣记得小女右肩上有一朵红色柳叶状胎记,云妃娘娘不妨代为验证一番,也能作为凭证之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