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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里被埋下的一点胭脂(1 / 1)

楚烬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敲门,没有动作。

晨曦从山后撒出第一道辉,照亮半面花红的露珠,风却依然很凉,凉入骨髓。

他没敲门,门却“咯吱”一声开了。

陵澜站在门里,脸上带着久睡刚醒的疏懒,靠在门边,睡眼朦胧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此时,他的眼睛有种别样的清润,像漫过了山间冰雪化成的涓涓春水。他整个人也像是被春水浸透了,连被晨风吹动的发尾,都泛着绵软的涟漪。

“师尊叫你过去。”

“不去。”陵澜轻轻按着自己的肩,并不想过去,他以为楚烬寒至少会再坚持两句,可是他听他拒绝后,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便走。背影仿佛是冷漠至极,又像是这里有什么让他不能忍受的东西,让他一刻也不能停留。

陵澜打了个哈欠,正好省事了,回去继续睡。

可是这一睡,却没有晚上安稳了。他不停地做了很多梦,几乎都不算梦,就像是梦魇,一个又一个,将他困在其中。

梦里是各种各样的混乱,一下子是火焰,一下子是鲜血,一下子是鲜花与星光,一下子是月华漫漫……最后,是那双浅灰色的眼与银白色的长发,那双眼不再是无情的淡然,而是带着落雪般的沉寂与忧郁,“得到了,你就要厌倦了……”

“可是你不愿意接受我,又不许我和别人在一起,但你却又要和别人结侣!”那我偏偏就要与你以为最不可能的人在一起。

梦里,他跌跌撞撞,在假山看到那人的影子,黑衣的剪影有些落寞,他心中的恶意无限蔓延。

假山之中,花繁影错,他缠着他,“你不是喜欢我吗?”

“是,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发疯了。”

“那就发疯吧,撕碎我也可以,”他咬着他的耳朵,“我也想疯。”

爱情是什么?为什么要追求永恒?爱情与欲望有什么区别?喜欢的东西就要占有,为什么要去想厌倦的一天?再好吃的东西,每天都吃,谁都会腻的,只要喜欢的时候是真的不就行了吗?这样的喜欢和那样的喜欢,不都是喜欢吗?……

天边有一轮孤月,且凉且清浅,像情人脉脉的手指,穿过发丝,抚摸全身,他看不清身上人的面孔,只觉得沉沦其中的感觉,像泡在温软的水中,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心脏彼此贴近跳动,紧贴彼此体温的感觉,是唯一的真实。

然而月光下,却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冷如月,冰如霜,浅灰色,如雾霭般让人沉醉又捉摸不透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冷,却又像弥漫着滚滚汹涌的火,震怒而又要摧毁一切的火。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精巧流光的华丽剑鞘,犹如星辰被撬下,洒在这把剑鞘之上。它与他的一身白衣全然不同,就像是违背了规则,精心准备,要给某个人的礼物。

然而下一刻,剑鞘碎了。

陵澜猛然醒了,醒来却看到一双浅灰色的眼睛,不是冷冷的像淬了寒冰与怒火,而是温柔的带着浅浅的焦急,在叫他的名字,“澜儿,澜儿。”

陵澜感觉全身酸酸软软的,脑袋也昏昏沉沉,像被搅乱了,“我怎么了?”

宿尘音将他扶起来,犹豫了一下,让他靠在怀里,“做噩梦了吗?”

他把手放在他额头上,微凉的温度,但舒服又妥帖,他背后枕着的胸膛强大而温暖,让人想要依赖。

可陵澜马上就想起了那天的不欢而散,他说他的喜欢只是对玩具的喜欢,他还要坚定地要和谢轻随结侣。

“关你什么事。”陵澜瞥过脸,不看他,但没有躲开他的怀抱,他没力气,而且这个人形自热靠枕很舒服。他从来都是享受至上,不会与自己的体验过不去。

宿尘音看着他微微鼓着的面颊,像无形中褪去了那些锐利的锋芒,流露出几分稚气,仿佛一个赌气的小孩子。

他莞尔一笑,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送到他面前,这个姿势,就像是他环抱着他一样。

陵澜本来不看,余光却瞥到流光溢彩的一角,也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可他看到了,却愣住了。

那是一把剑鞘,精巧流光,华丽纷复,剑鞘上洒满一颗颗星辰,排列为星宫之象,精致且考究。

那一天,吵架之后,宿尘音又送他七弦剑,他心情不好,骨头里挑刺,说剑鞘难看不肯要,除非要给他摘下天上的星星,他才不生气。

天上的星星排列,自创世之初就有定数,不能随意更改。所以他说的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也没想过宿尘音会真的这么做。

剑鞘……他想起了刚才的梦。

七弦剑被调出来,套上了新的剑鞘,灵剑也很喜欢这把剑鞘,闪动的光亮都欢快了些。

不过上面原本挂着的剑穗却不见了,宿尘音笑问,“剑穗也不喜欢吗?”

陵澜愣了一下,想起什么,把剑抢了回来,含糊地说,“嗯……嗯。”

他才想起来,好像那时候心情不好,他把剑穗揪下来了,想扔又觉得不是当着宿尘音的面扔没意思,就随手塞到了怀里。

后来遇见楚烬寒,觉得要送他点礼物,一摸就摸到了它,就送给他了。

他听到宿尘音轻轻叹了口气,“真挑剔。”

陵澜不甘示弱,转头瞪他,“你才挑剔。”他都说了喜欢,还要斤斤计较这样的喜欢那样的喜欢。早点承认早点让他完成任务不就好了。

这个距离有点近了,他的睫毛很长,几乎要扫到对方的眼皮。

也许是四下无声,像是一个讲述秘密的小环境。陵澜看到宿尘音更靠近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点,他对他说,“溯鸣长老……”

陵澜听不得这个老头的名号,脸立刻就拉了下来,却听宿尘音说,“他生气的时候,确实很像那只皱了的柿子。”

他像讲悄悄话一样,陵澜一眨不眨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笑了出来。他有点兴奋,也像说悄悄话一样,“你怎么知道的?你惹怒他了吗?”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满是不怀好意的好奇,忽闪的睫毛却很柔软。月神殿早就传遍了陵澜的恶劣事迹,尤其溯鸣长老,尤为看他不惯。可在宿尘音眼里,他却只是个最可爱的孩子,最多只有一点点的顽皮。

宿尘音说,“一点点。”

陵澜想到溯鸣长老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就很好,好得非常。但他故作谴责地说,“你怎么可以取笑你的长老呢?”问完,他也被自己逗笑了,越想越好笑。

宿尘音看他笑得要滚到地上去,伸手拉了他一把,他就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在他怀里,他就怎么滚,也摔不了了。雪色的衣袖宽大,足以把他全部都圈养在一个无论如何也翻不出的区域。

陵澜的体温还没完全降下,笑声带着微微灼热的气,在他怀里笑得乱成一团,也把他的心笑得乱成一片。

宿尘音虚虚地拥着他,陵澜的头却实实地抵在他的颈间,近得太过了,额角就在他唇边咫尺,光滑的线条完美又细腻,是神也造不出的模样。

雾霭般的眼眸中滑过一丝幽暗,又很快被压下,他转头轻轻地,在他额角上落下一吻,轻得像羽毛,轻得连被亲吻的人也注意不到。他在把玩着新得的剑鞘,全神贯注。

额角之下,是光滑的面颊,再之下,又是雪白无暇,如脂如玉的脖颈,仿佛再小心,稍微用力,都可能会留下痕迹。

陵澜把剑鞘抬得高了一些,对着光,剑鞘上的星屑更加明亮了。

他微微仰着头看,缭乱如墨的长发滑落,他修长的脖颈暴露更多,极不明显的地方,一点零星的痕迹藏在微微散乱的黑发下,仿佛雪里被埋下的一点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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