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了。”
苏白白最后瞪了陈玄一眼,面如含霜,她转过身,提裙曳步,行几十米后,到了断崖前,然后足下一踏,如踩在无形的阶梯上,一步步,渐入云深之处。只余明光里,依稀见得绕臀彩带,不断飞舞,如翩然蝴蝶,有一种说不出的虚幻与现实的交织。
陈玄看着对方背影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这个苏白白自己没有听过,应该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可看其所修功法,玄妙奇特,别具一格,不容小觑。从这方面看,秦阳苏家真的人才济济,如日中天。与之相比,陈家这个溟沧派第一世家就保守老迈,摇摇欲坠。
按照这个趋势,如果不是以后有了席卷整个溟沧派的内乱,如果不是秦阳苏家在内乱中损失最惨重,毕竟连洞天真人苏默都陨落了,那陈家还真的不行。
想不到,门中内乱,陈家也是小赢家?
陈玄摇摇头,不再多想,要是自己不能够高歌猛进,掌握一定的力量,那门中大乱之时,恐怕就会成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池鱼,会很惨。
“境界修为,”
陈玄踱着步子,他已经规划好从现在明气到玄光的修炼路子,只是即使从秦阳苏家敲来一枚上等云砂,还是缺的。毕竟玄冥阴章凝练玄光之种的时候,所需的不是一两枚水属云砂。
“水属云砂。”
陈玄目光变得幽幽,一丝一缕的暗色从虚空中投过来,融入其中,若水波展开,不听水音,自有一种安宁,让人心魔难起,平平静静。他得至宝阎天殿,虽破碎厉害,可阴德布身,自有玄妙缤纷呈现,护佑左右。
正在此时,陈玄若有所觉,他抬起头,就见半空中云光一开,星落如雨,不计其数的金线一道接着一道,连绵在一起,继而化为罡云,再往上金灯托举,璎珞垂落,陈泰和大袖如云,施展神通而来,似缓实疾。
“真人。”
陈玄见此,迎上前去,行了一礼。
陈泰和大袖一卷,一股绵绵和和的力量发出,把陈玄扶起来,他站在崖上,打量自己这一支这些年出的最出色的子弟,不知为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修炼上,这个后辈真的出色,不管是开的上上品脉象,还是成功修炼陈家上千年来束之高阁的玄冥阴章,还有在绝争中把徐冲打得狼狈,都让人无可挑剔。但在行事上,却委实太过天马行空了。数一数,此子入上院才多久,就有主动与人绝争,扣押诸多家族子弟,索要星辰剑丸和上等云砂,等等等等。
小小少年,居然让人生出一种难以把握的诡异!
“陈玄,”
不过陈泰和到底是元婴真人,他很快将杂念敛去,从袖中取出四枚上等云砂,都是形如大珠,饱满圆润,剔透莹亮,内中似有云雾滚动,将之递给陈玄,道,“你要的太急了,家族中只能拿出这些。其中一枚是我很多年前准备的,一直没有用到,正好交给你。至于另外三枚,则是族中拿出来的。”
“三枚上等水属云砂。”
陈玄接过来,感应着云砂中散发出一种让人亲近的气息,就是一喜。原本他以为,族中也就是能交给自己一枚,可没想到,一下就是三枚。
以前他自己盘算,也就是自己这一支肯定会给自己准备一枚,家族中看着自己真传弟子的身份,再赐下一枚。
毕竟云砂石,比五行神沙更高出一等,乃是在灵气充沛之地,五行神沙经数万载演化之后形成的精石,在龙渊大泽之中,这样的灵地就有数十处之多,溟沧派弟子可以入内寻找。甚至门中有灵机院,还存有云砂,身为真传弟子,可以凭借身份去领取。只是以上云砂,数量虽多,但品质一般。他需要的上等云砂,还是稀少的。更何况,他需要的还是水属云砂,不要其他金木火土的,难度更上一层。不要忘了,他还是马上就要,时间紧迫。
只能说,陈家虽然看上去暮气沉沉,保守缓慢,在秦阳苏家的攻势下,步步后退,但有陈家老祖这个溟沧派二代掌门打下来的底子,其他不讲,掌握的资源委实很厚实。
“只是,”
陈玄看着四枚灵气氤氲的水属云砂,有点疑惑。因为纵然陈家底蕴深厚,但这样的世家同样规矩森严,自己这一支本来就积弱,即使自己顶着这一代第一真传的名头,要是没有强势人物支持,也拿不到这么多的水属上等云砂的。
陈泰和接下来的话,解了陈玄的这个疑惑,道,“你运气不错。本来家中打算给你一枚水属云砂,但正值昼空殿的一位长老过来,不知为何,他罕见发言,称赞了你几句。就这样,家中才给你了三枚云砂。”
“昼空殿的长老?”
陈玄眼睛稍微睁大,他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儿。
昼空殿身为三大殿之一,在门中地位特殊。昼空殿的长老,很多都是曾经当过溟沧派的十大弟子的,而且有的很得昼空殿殿主看重,委实不是一般人物。这样的大人物,再加上平时很少插手家族之时,突然开口,很多人都得卖个面子。
就是不知道,为何这样的人物为自己说话?
“没有印象。”
陈玄想了一会,没有头绪。不同于赵斗灵这样的,那是这一世的长辈所留的关系,昼空殿的长老离得太远,根本没有什么交集的。
陈玄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反正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以后有一天,终究会水落石出,他送走陈泰和这位自己一支的元婴真人后,一个人回到岛中央区域。
往里走,前架曲桥,隔池筑假山,水绕走廊流向南,竹叶侵入水里,一片空灵,空空寂寂,凉风习习,让人大衣的袖子鼓起来。
陈玄找一庭中木椅坐下,人映冷水,过一会,手一伸,取出袖囊,在里面,并排五枚水属上等云砂,如天上落下的星斗一样,弥漫着光彩。
“五枚水属上等云砂。”
陈玄看着,陷入沉思。
本来他预计从陈家得到两枚,即使再加上因丹鼎院之事敲来的那一枚,也只是三枚,修炼玄冥阴章凝练玄光之种的时候,也是不足,所以得想方设法再去寻找水属上等云砂。按照他的认知,也寻到一个有上等云砂的地方。
现在他犹豫的是,如今手里掌握了超乎想象的五枚水属上等云砂,到底还要不要按照原本的计划去寻上等云砂?要知道,那个地方虽然和什么九死一生的绝地比起来不一样,可也是有危险的。
“还是得走一遭。”
大半个时辰后,陈玄神情变幻了几次,转为刚毅,有了决断。
玄冥阴章凝练玄光之种时候,需要不少的水属上等云砂,五枚应该是大差不差,但自己要想攀登高峰,冲击无上境界,那就得精益求精,追求完美。五枚上等云砂不少,但不保险,最好还是再多一点。
陈玄站起身来,进入洞府深处,虽然下了决断,但要准备的还是准备好,那地方虽有上等云砂,可也是有大妖盘踞的。
翌日,天放晴。
陈玄收拾妥当,驾驭一艘飞舟,悄然离开月天岛,出了溟沧派山门,一路往北行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深,眼前突兀有一嵯峨怪山拔地而起,耸入云中,望之如同撑天玄柱。
陈玄见此,停下飞舟,运转双目看去,发现在山顶之上,有浩渺森碧的天敕,正值月上中天,群星倒影其中,灿然生辉,映照四下,蔚然壮观到不可思议。只是一观,就有一种沉寂到里面,难以自拔的韵味。
“昭幽山,昭幽天池。”
陈玄看到这里,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昭幽山在东华洲有“小不周”的美誉,而上面的昭幽天池因为池水之深不知几许,有传言说直通九幽之地,所以有人形容为“上接天河,下通幽冥”。
对于此地,他虽第一次来,可真的是早不陌生。
不陌生,不只是因为昭幽天池中有此行要取的水属云砂,也不是因为此地是三泊大妖桂从尧的地界,而是因为这是以后张衍的道场。张衍就是自从在昭幽天池开了道场后,有了真正的洞天,从而扎下根基,一飞冲天。以后的昭幽一脉,不但在溟沧派,就是在整个九州乃至诸天万界都鼎鼎有名。
“呼,”
陈玄对着这山,这天池,发了一会呆,才恢复平静。他此行来,就是要到昭幽天池中寻上等云砂,毕竟桂从尧的来历以及以后的发展他很是了解。这位妖主性好清静,养气很深,而从他转世为田坤后,更能窥出一缕上一世的性情。来桂从尧的地界,危险会有,可要比其他妖主的地盘安全太多太多。
陈玄这么想着,继续驾驭飞舟飞行,飞遁一日夜后,终于达到了山巅。
此时面前出现一片方圆数千里碧蓝湖水。湖面静谧无波,澄澈如洗,宛如一面平镜,这里飞鸟难渡,清气环笼,更兼四周云卷云舒,如海翻腾,显得宏深浩渺,气象非凡。
陈玄下了飞舟,只是一站,就感应到四面八方灵气涌来,绵绵无尽,又轻柔潇洒,都快赶上自己所居的福地月天岛了。更有意思的是,陈玄静静站着,身侧云海涌动,有一种伸手一摸便能触及天幕的错觉,使人直想敞开胸怀,去拥揽这一方天地。
“接下来就是要找上等云砂了。”
陈玄打量了一会昭幽天池的风光,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神情变得严肃。他手在身前按了按,感应着里面的彩气耀目的符贝的光芒,心中定了定,虽然按照他自己的推算,此行应该是安全,可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会在这样妖主坐镇的地盘里遇到什么杀机,所以这东西到时候就是用来保命的。
“好了。”
陈玄检查了一番,自己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于是运转玄冥阴章,一头扎入天池中,一丝一缕的玄阴之气汇聚左右,托举住他身子,往下面走。
玄冥阴章不是纯正的水属,可也偏向于阴面,再加上这天池这么多年来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寒气,此时他在里面游动,反而觉得很是舒服。
待慢慢潜到了百丈之下,这里有各种体型硕大的怪鱼往来穿梭,湖水冰冷彻骨,可他却是越游越精神,双目炯炯,连体内的玄阴之气都比往常活跃。
一路往东搜寻,大约快半个月的时间,他觉得自己体内的玄阴之气空前活跃,还发出莫名之音,就是精神一震,这附近肯定有自己要寻找的上等云砂。
果不其然,很快的,陈玄就在贴近湖岸的一处山壁上发现了蓝灿灿的一片,再一看,眼中不禁泛出喜色,原来这里竟然是一片蓝色的泓波砂脉,如彩带一般在山石隙缝中蜿蜒弯转,当中有不少云砂,却如晶石一般透亮光润,显然都是上品。
“水属上等云砂。”
陈玄盯着这些云砂,目光闪烁,他突然想到一事,玄阴之气运到双瞳里,寻找一枚云砂。据说那一枚云砂个头不大,但却灵性十足,光洁饱满,几乎让人生出一种有了生命的错觉,与它一比,其余同类的上等云砂仿佛都是下界俗物。
“没有找到。”
陈玄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反而出一口气。那一枚云砂就是在,也不是自己能拿的,因果太大,和自己无缘的。
“我只取普通的水属上等云砂。”
陈玄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水属云砂取下,他不是贪得无厌之人,觉得够了,就停下来,然后向天池最深处微微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正要此时,忽然之间,四周涌来无数潮水,裹着他往天池深处而去。陈玄就是一惊,却发现这股力量根本无法抵御,随即眼前一暗,忽忽然有了一股昏沉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发现在自己身处在一个乳窟白玉的洞府中,虚窗外烟霞片片,四周镶嵌明珠珍贝,各色彩石,显得五光十色,光影斑斓。
自己坐在一只玉椅上,而对面则是一榻玉床,上面端坐着一个羽衣星冠的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