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科心头微震，却咂不清其中滋味。良久，他才接过晶钻，道：“会很难过吧？”
卢疏星又笑了笑：“苦中作乐，总要活下去，不是吗？”
是啊，人这一生若荒腔走板行到末路，不如随逝者而去。
冯科看着卢疏星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曾相依相伴很多年的小胖子，一条贪吃又贪玩的黄毛，是二零二一年的秋天，风雨连天，小胖子隔墙跃出家门，自此生死不知。
那时冯科没有哭，没有悲伤，可此后的许多个夜晚，无人时，他总会想着，小胖子定是跟在某个善良的小朋友身边，烤着热热的火炉。
那一刻，他只恨不能将天下的狗贩子扼死在母胎，再挫骨扬灰，碾成碎渣扬了。
或许，于卢疏星而言，灾变生物更像是小胖子们，忠诚且纯粹。
“卢疏星。”冯科道，“保持纯粹，欢迎你的到来。”
卢疏星身影一滞。
冯科指了指身旁的觉宇道：“他是个和尚，法号觉宇，最好别喊小哥，总给我一种喊服务员的感觉。”
卢疏星挠了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啊，觉宇哥是出家人？那一定会算命吧？有空帮我算算呗。”
觉宇嘴角一抽，转过身，良久，他哑声道：“道士才算卦，和尚不会。”
脚步声渐行渐远，碾过雪道，和尚很快便走进了瞭望塔。
天地又落起雪，雪粒子落了冯科和卢疏星满肩，融入衣衫，可他长久立于雪中，仿佛感受不到寒冷。在这充满绝望、血腥与狡诈的末世，卢疏星的到来，像是荒漠中盛放的雪莲，抚平了一丝浮躁，让他们觉得这里仍是人间。
“魂钻。”冯科望着手中的晶钻，笑了笑，“很漂亮。”
根据智脑提供的信息，魂钻是生命体死亡后凝结而成的某种特殊物质，合成条件相当苛刻。
其一，灵魂体没有怨念。
其二，灵魂体自愿以一部分残魂凝结成魂钻，并馈赠给余香者。余香者，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意思是对灵魂体有恩之人。
其三，需以精神系异能者为媒介。
魂钻只有余香者可以使用，且用途相对单一，可以转化为经验值，并提升余香者的精神力。
得知卢疏星的天赋能力，冯科便有了决定。
如此纯粹的少年，没必要沾染鲜血与杀戮。而魂钻的存在，卢疏星即便不参与战斗，只需在战斗结束后安抚灾变生物的魂魄，便可获得一定的收获，足以确保他的成长。
有杀戮，也有救赎。
或许灾变生物的本来面目并非如此，它们也有故乡，有安稳而寻常的生活。在这该死的命运操控下，人怪皆身不由己，这份善意虽然不是必须之物，却来得恰到好处。
将魂钻放在卢疏星的手里，冯科笑了笑，道：“听树上那位讲，你还是个小财迷？”
卢疏星将魂钻往怀里一塞，双眼放出星星般的光芒，说了句：“冯哥，你要支付白拉尔了吗？我帮萧哥处理了好些灾变生物的尸体，可他一个白拉尔都不愿意给我……”
“瞧瞧。”萧瑟的声音从树上传来，“我就说这是个蠢货吧，灾变生物的尸体那么臭，处理了有毛线用处？你这才不是在帮我，就是在挥洒你那过于泛滥的圣母心，还想让我支付白拉尔？没都没有！”
也是奇了，这家伙明明很在乎卢疏星，不然也不会刻意强调要他的存在，怎么话说出来就这么难听。
卢疏星傻傻一笑，“萧哥，那我不是还帮你拿回陷阱了吗？都在智脑空间里放着呢，你要不要啊？”
“要，怎么不要？”
“那总该给些酬劳吧？”
“哎？你小子倒也没蠢到无可救药的程度……”萧瑟大笑了一声，扔到地上五十枚白拉尔，继续道：“拿去玩吧。”
卢疏星将白拉尔捡起，视若珍宝地揣进兜里，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这小子，竟然是个小财迷。”冯科笑了笑，来到三株植物旁，蹲下来仔细打量着。
“怎么样，冯哥，这植物还成吧？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南边扛回来的，有念头了，肯定有很大的科研价值。”卢疏星搓了搓手，蹲到冯科身旁，“所以，冯哥你是想研究嫁接、栽培还是……炒菜？”
冯科轻叹了一声，用看傻狍子的眼神瞅着卢疏星，心中不由惋惜这小子是不是把智力都点在贪财上了，言语不由温和几分，指着一旁的刃钢地毯草道：“坐下说话。”
卢疏星依言坐下，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冯科，像是看着金山。
冯科万般无奈，只好无视这火辣辣的眼神，意念呼唤智脑鉴定这三种植物。
趁早给这蠢货结了工资，让他去祸害瞭望塔里那位去。
【嗡！经检测，领主所询问的植株分别为凌霄、月牙参、孢子菇。】
“我要它们的全部信息。”
话毕，身前浮现出一面半透明的虚拟光屏。
【凌霄】
【年龄：79年】
【基本信息：紫葳科凌霄属攀援藤本植物，又名紫葳、红花倒水莲、倒挂金钟、藤萝花、五爪龙。借气生根攀缘他物向上生长。其茎木质，表皮脱落，枯褐色；叶对生，奇数羽状复叶，小叶卵形至卵状披针形，边缘有锯齿；顶生疏散的短圆锥花序，花序轴长15～20厘米。喜生长于排水良好的土壤，较耐水湿，并有一定的耐盐碱能力。】
【智脑评估：该物种含极微弱的星辰藤基因，建议以高阶光元素为肥料养殖，有一定概率获得星辰藤的部分特性。宜殖装建筑：大地元母仪、星辰裂天塔、攀星神柱。】
“都快八十岁了，怪不得这么长。”冯科惊讶道。
攀援藤本植物在地球并不少见，如绿萝、金线莲、爬藤月季、紫藤花等，都是很好的室内观赏植物，但像凌霄这种可以攀援上百米的植株并不多见。
较耐水湿的生长习性，将很适合生长在领地之中，因为沟壑中储存的水源必然会提高领地附近土壤的湿度。
至于智脑提及的星辰藤以及适合殖装的三种建筑，就令冯科有些困惑了。
“智脑，给我星辰藤的资料。”
【嗡！权限不足，无法查询星辰藤的相关资料。请宿主努力提升水晶等级，达到lv.20将开放权限。】
“啊？权限不足？什么高贵物种啊，弄得这么神秘……”冯科摸着凌霄的叶片，微微皱眉道。
智脑并未继续回复。
冯科唤出智脑商城。
粗略扫过第一页的二十种建筑，从10枚白拉尔的木制箭塔，到3000枚白拉尔的激光对冲仪，压根没有找到智脑提到的三种建筑。
第二页，没有。
第三页，没有。
……
直至翻到第五页，才在最下排寻到了大地元母仪的信息。
“靠，五十万才能兑换，这不是欺负我这个穷逼呢嘛……”冯科一脸无语。
至于大地元母仪的信息，很抱歉，需要水晶达到lv.10才能查看。
冯科被这一连串的提示搞得心态炸裂，继续往后翻，在第十页找到了星辰裂天塔，价格一千万枚白拉尔。
但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智脑商城竟然查询不到攀星神柱，压根不卖！
卢疏星看他这幅样子，暗暗咋舌，小声道：“冯哥，要是这植物实在没什么用处，酬劳就算了……我再出去找找？”
“没，和你没关系。”冯科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道：“这是株接近八十年的攀援藤本植物，暂时还不太用得上。”
“哦哦，有用就行，有用就行。”
冯科默不作声，朝着月牙参和孢子菇望去。
【月牙参】
【年龄：1447年】
【基本信息：伞形目五加科植物。自然条件、植被条件、林象条件、林地条件以及空气、土壤、温度、光照、水分等需具备其生长条件，否则月牙参很难存活。自然条件生长范围：东经227°～287°，北纬18°～57°；海拔高度：300米以上；年降水量：500～1000mm；……折叠/打开……；林象条件需为阔叶林或针阔混交林，树种一般为柯尔特巨藤爆竹柳、紫椴、大黑箜。】
【智脑评估：该物种口服有补虚救脱、大补元气的功效，能强精健身、益寿延年。可用于恢复生命值。宜殖装建筑：增益/治疗类建筑、复生池、英灵塔、巫妖塔。】
“千年人参，小星，你很行啊！”冯科拍了拍卢疏星的肩膀，咧嘴笑道。
“嘿嘿，冯哥过奖了，我也没多厉害，都是萧哥指导得好，是他告诉我去哪里挖年份高的植物。”卢疏星红着脸笑说。
冯科沉默了一下，声音轻飘飘的：“我猜也是。”
月牙参很明显是增益或治疗类建筑的最佳殖装目标，但目前领地还没有这一类型的建筑，只能先养着。
至于基本信息里罗列出的上千字生长条件，冯科也仔细看过了。
可以说，柯尔特远古森林涵盖了月牙参所有的生产条件，插在这森林的任何一个位置，月牙参都能很好地活下来。当然这是在大灾变之前，如今光线消失，月牙参失去了阳光这项最重要的生存条件，森林中的月牙参都将在短时间内死掉。
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但领地就不同了，有汲血魔灯提供的拟性阳光，月牙参将得到更好的生长。
“小星，你挖这个的时候，注没注意周围还有没有其他月牙参了？”冯科问道。
“啊，有啊，有不少呢，这株是最大的，我心思着冯哥未必用得上，就只挖回来一株。”卢疏星原还一脸懵，沉默了两秒，陡然一惊：“这个对冯哥有用？”
冯科点点头。
“那我现在就去！”
说话间，卢疏星猛地起身，就要冲出领地。
“回来，坐下。”冯科无奈地喊道。
“啊？”
卢疏星一脸不解，等待着冯科的下文。
“现在森林不安全了，你先别出去，等我想想办法的。”
“哦。”
虽然还是不太理解，很想问问哪里不安全，但看到冯科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卢疏星没有言语，蹲在身旁默默地陪伴着，等待着他的酬劳。
冯科望向最后一株植株。
【孢子菇】
【年龄：1～7天】
【基本信息：黑伞科蘑菇属，别名多子菇。子实体中等大，菌盖宽5-12cm，初半球形，后平展，白色，光滑，略干渐变黄色，……，菌柄长4.5-9cm，粗1.5-3.5cm。孢子菇丝体生长及子实体形成不需光，在黑暗条件下生长状况更佳。】
【智脑评估：孢子菇生长需大量的钙、磷钾、硫等矿质元素，若需培养需常加入一定量的石膏、石灰、过磷酸钙、草木灰、硫酸铵等，或埋入腐烂的动植物尸体。可食用。宜殖装建筑：瞭望塔、瘟毒塔、陷阱投射器。】
孢子菇若在适合的环境中生长，可不断繁衍。
所谓朝菌不知晦朔，讲的便是蘑菇属类的植株寿命极短，但孢子菇的繁衍能力极强，死掉一株，会有千千万万株孕育而生。
虽然看似只有一株，但在生菌柄下方已经繁衍出成百上千个子实体，小到肉眼看不到，最大的也只有米粒大小。
而且，最令冯科兴奋的，无疑是孢子菇的宜殖装建筑！
“实在是难以想象，孢子菇和瞭望塔的结合，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冯科拿起孢子菇，从智脑空间中掏出五十枚白拉尔，交到卢疏星手里，笑道：“小星，你立大功了，这是你应得的酬劳。”
卢疏星不由分说地接过白拉尔，然后查了查，发现足有五十枚之多。抬头时，却见冯科拿着孢子菇走进了瞭望塔，连忙跟过来，喊道：“冯哥，你给多了，十二枚就够了！”
“多余的是奖励给你的，拿着吧！”
声音透过瞭望塔壁垒处的空隙传了出来。
卢疏星“哦”了一声，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兴奋得跳了起来，大喊道：“谢萧哥！”
“小蠢货，怎么没见你谢谢我？这工作可是我介绍的！”
萧瑟那略带幽怨的声音从树上响起。
“嘿嘿，也谢谢萧哥，分你一半！”
“晚了，不需要，滚。”
“真的给你！”
“滚。”
……
冯科爬到瞭望塔的高台上，瞧见觉宇面无表情地盘膝坐在一旁，咧嘴笑了笑，“想什么呢？”
毫无反应。
“嘿，你不让让啊，我要给瞭望塔殖装了，小心蘑菇种进你脑子里！”
觉宇缓缓站了起来，轻叹一声，顺着阶梯就要向下走，却被冯科一把拉住。
“你怎么想？”
觉宇转过身，嗤笑一声，“什么怎么想？小施主是要问我，来了这样一位在世活佛，我是不是有羞愧感？”
“这么直接……受打击了？”
“没。”
“那你这是咋了？”
觉宇目光转向远方，那里是无尽的黑暗，他喃喃道：“曾几何时，小僧也有着那样的眼神，可谁又能将一颗赤子之心贯穿他生命的始终？总会有一天，绝望会撕碎这虚伪的假象，憎恨会令他坠入无底深渊。若到了那时，他将成为我，甚至超过我。”
说完，觉宇拍开冯科的手，背影一闪一闪，很快便消失在视野里，没入阶梯掩盖的黑暗之中。
回味着觉宇的话，冯科轻叹道：“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沉默了片刻，将翻江倒海般的心绪与回忆压回角落，意念呼唤智脑，发出了殖装的指令。
【你对瞭望塔施加了殖装，殖装目标为孢子菇。】
【作者有话说】
兄弟们，求个好看呀……好看太少啦